第11章 文藝進行時(7)(1 / 3)

陳丹青寫悼念文章寫得也挺不錯,跟他所喜歡的魯迅很接近,不是說水準接近,是說魯迅寫悼念文章也寫得很好。書裏有篇文章是陳丹青回憶老友陳逸飛。陳逸飛是功成利就的大畫家,前幾年去世了。當時陳丹青這些當年跟他一起的老朋友覺得二三十年沒見的好畫友重新聚聚,一起對著模特,一人一個畫架來畫畫,便覺得很高興。待到要做這件事想約陳逸飛的時候,卻突然接到陳逸飛去世的消息,大家都很難過。文章到了最後他才說,其實他跟陳逸飛1983年在紐約的時候生了芥蒂。“此後不往來,今已過去22年了,近年人堆裏照麵三四次,初略尷尬,旋即握手,滬語笑談如往昔。他有點發胖了,西裝筆挺,相貌堂堂。我倆眼睛對看著,有話不好說。我想起小時候,心裏起傷感--他是老朋友,他是我老師。”

又說到陳逸飛的兒子,他的長子如今已過而立之年。“我見他時,孩子不過三五歲,童車裏坐著不肯聽話吃晚飯,逸飛嚇他,說我是警察,於是孩子滿嘴含飯,捏我手背吻一吻,算是來告饒。這西來的動作想必是父母教給他,其時正當文革,上海人仍在自然而然學西洋……逸飛的幼子今也5歲了,我不曾見過,來日他長大成人,我跟他講講他父親怎樣一個人。”悼念一個亡友,他的兒子我沒見過,但將來他兒子長大我要跟他講講他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一個人,這話讓人看了著實感動。

事實上,陳丹青這兩年紅火起來,除了清華大學辭職事件外,書裏還講到他的師尊木心先生,也談到了魯迅的問題,這便是辭職風波之後另一個有名的事件。我覺得他談魯迅角度很不一樣。一般人談魯迅直接就談作品或者談為人,而陳丹青作為一個畫家,很注意魯迅那張臉。他說老先生的相貌先就長得不一樣,這張臉非常不賣帳又非常無所謂,非常酷又非常慈悲,看上去一臉的清苦剛直坦然,骨子裏卻透著風流與俏皮。可是他拍照片是不做什麼表情的,就像對著鏡頭一直說“怎麼樣?我就是這樣!”我覺得他這種談論角度很有意思,先注意了魯迅的樣子再來講其他。

後麵他借著談魯迅來談今天。陳丹青很捧他在紐約認識的老師,另一位散文大家木心先生,一時間大家覺得木心是個文壇新發現。於是《三聯生活周刊》的主編朱偉不幹了,覺得木心沒什麼了不起,結果兩個人就有點幹起來的樣子。這恰好讓我想起陳丹青在書裏講文人怎麼吵架。他說:魯迅當年除了他深惡痛絕的幾個論題,他與多數朋友的關係絕不是那樣子黑白分明。你看這個胡適算是他的宿敵吧,但他早年給他的信雖敬而遠之不做熟膩之態,也時常夾些輕微隨意的文人式調笑。就連跟魯迅常吵架的夏衍,當時也是白天打筆仗為了好玩,晚上喝酒吃飯。

你看,當年的文人這種互相的筆仗終歸不至於鬧到像今天這樣老死不相往來,以至於雙方成了仇敵,真是令人感佩。

作者小傳

陳丹青,自由職業者。中央美術學院油畫係研究生班畢業。1980年10月,陳丹青的《西藏組畫》引起轟動,與羅中立的《父親》並稱為中國當代美術史的裏程碑作品。1982年移居紐約,回國後曾任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同時主持“陳丹青工作室”的工作。後辭職,專注於創作和繪畫。曾出版《紐約瑣記》、《退步集》、《退步集續編》、《荒廢集》等。

《在春風裏》

陳之藩憶胡適

陳之藩先生是一個有名的散文大家,香港台灣的很多年輕人是看他的文章長大的,他也是中文大學電子工程係創係的係主任。可是最近他病倒在床,住在香港的一家公立醫院,最初還睡在走廊上。學校對他好像也沒什麼表示,說是他退休的時候退休金早就領走了,現在自然就不大管他了,係裏頭也沒什麼人去看。於是我就慨歎,在香港當一個文人,當一個學者,就要忍受這些事。要知道,香港是講“規矩”的地方,你按規矩辦的事都辦過了就沒那麼多“人情”可講了。我時常會想,如果晚輩裏麵多幾個像陳先生這樣的人會怎麼樣呢?陳先生對長輩非常地敬重,而他的長輩就是胡適先生。今天我介紹的這本《在春風裏》就談到了很多胡適先生對他的教誨,他們的書信往來也都結集在裏麵。談胡適先生的文章和書多矣,但是我看這本書的時候覺得尤為感人,好像書中把胡適這個人很立體地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