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鍍金中國(1)(3 / 3)

這就是價格雙軌製,暗度陳倉地把市場經濟移植入計劃經濟,直到把計劃經濟的一切殘餘完全取代為止。這種做法到了鄧小平、江澤民之後似乎有了變化,於是張維迎說他現在也很擔心政府失去了走向合理格局的動力,不想從經濟舞台退場,甚至認為領導人已屈服於一種危險的民粹主義[7]。

張維迎說,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我們很難討論嚴肅的議題。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時候,經濟學家們自己關起門來討論就好了,但是今天的老百姓卻使用左翼的措辭抨擊我們,詆毀我們的功勞,說我們接受了美國政府或者新資產階級的資助。

類似的情況也在政治改革領域存在。為了觀察這個問題,馬克·裏歐納德特地跑到四川的平昌縣考察。平昌縣最近幾年很出名,因為它破天荒地準許黨員直選黨委書記。以前可能會允許直選村長、鄉長,但是從來沒有碰過黨的組織。現在平昌縣的黨員可以直選黨委書記,就等於搞黨內選舉,讓黨員民主化。馬克·裏歐納德把它形容為民主改革的另一匹斑馬。而學者俞可平[8]認為,黨員本身的優勢,如較高的教育水平、出色的表達能力,足以讓他們成為民主先鋒部隊。

俞可平的觀點和張維迎一樣飽受抨擊,很多人認為這樣是走不通的,中國的政治改革最重要的不是學西方那一套民主選舉,而是要走出一種自己的模式。同樣,中國搞市場經濟的時候,也不能完全跟隨英美那種已經快要破產的新自由主義。

究竟該怎麼辦?馬克·裏歐納德又訪問了另一批人——新左派知識分子。新左派和自由派的爭論最近幾年雖有所平息,但爭論本身早已深入人心。有人還把這個爭論進行了簡單的二元分化,好像自由派都主張激進的市場改革,讓中國變得更加資本主義,同時在政治上要求自由、民主、人權;而新左派則反過來主張一種國家主義的威權統治,傾向於讚成公有製的社會經濟和福利更廣泛的社會保障,對外則堅持捍衛主權,保衛民族和國家利益。

作為旁觀者,馬克·裏歐納德清楚地指出,這樣的理解不僅簡陋,也並不符合事情真相。其實像張維迎這樣的學者,過去曾是中國市場改革的智囊之一。而新左派經濟學家如胡鞍鋼[9]、崔之元[10]等,主要強調的是我們需要更強大的中央政府執政能力。過去的經濟學家普遍認為,大政府是壞的,小政府是好的,而新左派學者卻認為大政府不見得就是壞的,但是需要有恰當的執政能力,這才是最重要的。

新左派認為國內消費能力隻有在人民感覺安逸的時候才會上升,所以需要用社會福利來保證人民不受疾病、失業或養老問題的困擾。可以看到,近年來國內很多政策路線都受這種思想影響,但是如果因此就認為新左派是反對民主改革的,那就大謬不然了。

其實很多新左派主張,如果缺乏更廣泛的政治改革,新左派的議程就沒有發展的可能,因為中國的新貴們對政治是有約束力的,這就需要民主賦予政府權力,從特權集團手中取回財富作為公共財產。20世紀90年代,自由市場和獨裁政府之間還有個二分法,人們認為經濟改革有效,可以晚一點再來談改革政府。現在我們麵臨的許多經濟改革的問題,都需要政治改革來矯正。

類似的說法很接近一般印象中的民主派,而它恰恰是被很多人誤解的新左派提出來的。另一位北大學者潘維[11]則認為,像平昌縣那樣的地方民主選舉實驗是行不通的,因為西方民主選舉在中國實行到最後,隻能是“贏者通吃”,去競選的官員不隻服務選民,還要服務財主。他認為中國的土壤不適合照搬西方模式。

聽起來大概很像國家威權分子的言論,但其實他不是。潘維更讚賞市場改革議程,堅信法治比民主重要。他認為,法治源於對人的不信任,對任何當權者的不信任;而民主則根植於一種信念,那就是選舉終究會選出好的領導人,而不是相反。通過以上介紹可以了解,過去大家一直認為很“左”的某些人,在某些方麵並不那麼“左”;大家認為很“右”的學者,也沒有那麼“右”。這個二元分法顯然太不恰當了。

書中還提出了幾個重要觀點,比如“黃河式資本主義”。作者認為中國在尋找一種與西方不同的資本主義發展模式,其中既有市場競爭,同時又有一個強有力的政府提供多種公共保障和社會福利,包括教育、醫療等。

馬克·裏歐納德還提出一個“圍城世界”的觀點。他說過去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喜歡搞國際組織和全球化,而那些多邊協定及種種區域性聯盟,通常會削弱成員國的國家主權。中國則恰恰相反,中國通過參加多邊協定確保大家把生意做好就行了,並不幹涉別國內政,同時也捍衛自己的主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