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日落的來臨,周揚重新站了起來,知道需要麵對的事情,始終要去麵對。
此時,整個洛陽城被落日的餘輝,染成了一片金黃色。
那些從苦役中被他解救出來的百姓們,幾乎擠滿了整個皇城外圍,正跪城外對他進行膜拜著。
獵鷹穿過重重宮門,最後落在了中央主殿門口。
殿前,周揚身上穿與虎豹騎一樣的黑鐵鎧甲,仍然到處沾著魏軍和曹家子弟兵們的鮮血,其中也包含著隨他出生入死過的戰士鮮血。
黑色火焰般的短發,仍舊這樣豎起。
周揚摸了摸下巴,並沒有因為昨日看過那張離塵圖,而長出了應該長出的胡紮。
然而眼前那座冰冷的龍椅之上,卻好像正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正是他最不想麵對的人,也是他一直以來最崇拜的如神一般的人物。
這幾十年來,曹操打敗了多少軍閥,平定了多少勢力,的確可以稱得上這時代的無敵戰神。
所以在人們心中,他是神。
哪怕他已世隔絕了,卻依然像洛陽的夕陽般,神聖得不與眾生平等。
周揚走進這空蕩蕩的宮殿裏,腳下延長的紅色地毯,猶如一個個死去的英雄鮮血。
不遠處的華貴龍座,曾經多少帝王坐在上麵。
生命如同交響曲般進行著。
但隻需他一念之間,曆史將會由這一刻起開始改寫。
篡嗎?
隻要他坐上了這個位置,從此一統天下的夢想,將會由他來實現。
黎明蒼生,亦會等待著由新的君王帶給他們和平。
可是,當周揚走到宮殿深處,伸手觸摸這冰冷的龍座時,心裏卻再一次浮現出同樣的問題。
這是我想要的嗎?
這麼多年來付出血的代價,就隻是為了坐在這上麵,仰望蒼天嗎?
忽然,殿門口的獵鷹展翅飛走。
隻見一道拉長的身影,悄悄地爬入了殿內。
“王昶從鄴城調集的軍隊,正火速趕來洛陽。”司馬懿的聲音,將他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仲達!為何要讓我坐上這個位置?”
“因為你想坐。”對方停了下來,影子卻依舊越拉越長,越來越淡。
天色逐漸變暗,可是遠處的頌揚聲,卻一直沒有停止。
站在殿門口的司馬懿又道:“你聽,他們也希望由你繼位呢!”
周揚一聲歎息,閉上眼。
回想起背後那茫茫的血紅腳印,回想起這段夢幻般的旅程,耳邊仿佛又傳來了他們的笑聲,傳來了士兵們勝利的呼喊,傳來了戰船在海上的破浪聲,傳來了沙漠上肆虐的風聲。
正如郭太後也有屬於自己最美好的回憶,而屬於周揚的時光,竟是與曹操一起闖蕩天下的日子。
但此刻司馬懿帶來的消息,卻如同刀架在脖子上一樣。
僅管曹睿已經承認自己的一敗塗地,但他顯然並沒有放棄過。
所以我也不應該放棄嗎?
周揚醒了過來,目光移向殿門口,瞳孔倏地變大。
隻見一身女裝打扮的司馬懿,正從隔扇的背後,緩緩走了出來,聲音輕柔細語道:“玉竹姐姐回來了,趙豈、郝蠹也領著虎豹騎回來了,他們還帶了個人回來。”
周揚喜出望外,道:“小康真的沒事。”
司馬懿道:“當然。”
周揚高興了一會兒,旋即又回到了眼前的問題,再一次問道:“仲達,你真的認為,我這樣做是對的嗎?或者是你一直希望我這麼做?”
司馬懿道:“這一切都是哥哥自己選擇的,但我還是那句話,無論哥哥最後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會永遠陪在哥哥身邊。”
周揚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都會鬆了口氣。
司馬懿又道:“但是我看到哥哥一點也不快樂。”
周揚略略微笑道:“是的,這樣我無法麵對嶽父大人,僅管兩位先帝都隻不過是用他們各自的馭人之術,各自的政治手段來拉籠每一位臣子,但我始終真心將他當成我的嶽父大人。”
司馬懿道:“甚至是神一樣的崇拜,對嗎?”
周揚立刻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況且昨日左慈先生給我的幻象,更加令我感覺像中一道圍牆中走了出來,頓時對許多原本迷茫的問題,忽然就都開巧了。”
司馬懿問道:“所以哥哥的決定是……”
周揚目光低垂,麵露沉思的神色,想了一會兒,終於笑著決定道:“我曾經答應過一件事情,現在到了該去實現的時候了。”
司馬懿試著猜道:“一個差點忘記了的承諾嗎?”
周揚道:“沒錯,關於漢鼎錢莊的金庫。”
司馬懿曾經聽他提起過,錢莊那一萬兩黃金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