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身居高危職業環境(3 / 3)

怕什麼就來什麼,還是出了問題。

按正常的程序,正常的手法,一招一式地快要做完了整套按摩手法,最後在做下肢小腿部肌肉放鬆時卻出了毛病。當時,我做按摩一般是做上半身時就用薄被蓋住總統下半身,做到總統下半身時掀開薄被再蓋住上半身,這樣做的目的主要是為了避免做過的體表部位發熱再次著涼受風而引起不適。沒成想我把上半身蓋住了,下半身一條小腿暴露了,另一條小腿還在薄被下蓋著,等我做完暴露的小腿再做薄被下那條蓋著的小腿時一不小心碰破了一個比綠豆還小的節結狀物,一個小疙瘩。等我手下有了感覺,正要掀開薄被看一看,誰知這時看似睡著了的總統突然一轉身爬了起來,同時嘴裏生硬地說了一句:“你弄疼我了!”隨手掀開了小腿上的薄被,由於燈光過於昏暗也看不清到底在小腿疼痛部位上有什麼東西,總統這時又回過身去旋亮了燈光按鈕,這才看清楚原來是個“毛囊炎”,小疙瘩隱蔽在小腿汗毛中,因皮膚黑加之燈光暗,不仔細看、仔細觸摸還真不易發現,況且我又是在薄被蓋住的小腿處做手法,當然發現不了,等觸摸到了為時已晚。總統在小疙瘩處邊撫摸邊嘟囔著什麼,我趕緊轉身從藥箱中取來了消毒棉球在局部消毒擦拭,然後又取出創口貼敷在局部上,在做這一切的同時,我忙不迭地抓緊時機趕緊向總統賠禮道歉:“對不起,我的元帥,是我沒看見,房間黑,請原諒我!(我把‘房間暗’說成了‘房間黑’,因為不會說‘暗’這個法語單詞。)”一旁的翻譯也趕緊幫著我賠禮道歉,他多說了幾句,用的都是尊稱敬語。這一連串的做和說才使怒目黑臉、喘氣都有點兒粗的總統慢慢地消了氣,說了句“我們繼續吧”,語氣也緩和了很多,轉身又趴下了。本來再有幾分鍾就結束按摩了,為了緩和一下氣氛,我又多做了20分鍾。這次全力做是手到眼到,不敢有絲毫麻痹大意了。告辭時,除了問候總統晚安外,我再次用法語說“請總統再次原諒我”的道歉語。總統回應了一句,“沒有問題,大夫明天見。”

“明天見”,這是總統留給我們的話。但能不能見,那還得另說。

回到飯店後,這一夜我無法入睡,心神不定,第二天也沒怎麼吃飯,更沒心思上街去了。忐忑不安地一直等到晚上正常時間見到了總統後才稍稍安下心來,鬆了一口氣。而且總統又恢複了常態,等做完按摩告辭時還不忘告訴我們:“明天我們離開巴黎,返回紮伊爾了。”

喜怒無常的總統,貴為一國君主,一旦伺候不周,嚇人不輕。

等回到紮伊爾,在金沙薩見到中國大使,本著“外事無小事,事事要請示”的外事紀律和原則,我們如實向大使彙報了在法國巴黎的這件事。大使指示我們:“還是多當心為妙,小心無大錯。”此言我當作法寶“聖旨”,一直到離開紮伊爾多年,至今仍時時在耳畔回味。

3

“嗒、嗒、嗒”,AK-47衝鋒槍射出一連串子彈,清脆的槍聲回響在空曠的原野。“怎麼回事?為什麼打槍?”總統警衛長手持報話機大聲地詢問他的一名下級上尉軍官。話音剛落,又是三聲點射槍響。這次總統警衛長顧不得詢問響槍的原因,揮手招來了幾名就近的總統貼身侍衛,用身體擋住了同樣東張西望的蒙博托總統,形成了一圈水泄不通的肉體盾牌。然後,另一名警衛軍官招手叫來了不遠處總統的防彈越野吉普車,幾個人簇擁著總統快速向防彈吉普越野車靠近,一個警衛剛打開車門,其他警衛便前拉後推將總統擁進車內,隨後開車急速向遠處駛去。

這不是演習,而是實地發生的總統貼身警衛護衛總統撤離現場。

我們這些隨員呢?一旦有緊急情況,現場一片混亂,人們四下爭相逃命,各奔東西,或朝人多的地方跑,或朝自己乘坐的汽車停車位置跑,一旦跑到車前拉開車門,立馬招呼司機:“快跑!跟著總統的車跑沒錯。”

這情節夠緊張,夠熱鬧,更夠刺激的。

這是我們陪蒙博托總統到聞名世界的野生動物保護區釣魚時為了躲避獅子,而逃離釣魚現場驚魂動魄的一幕。

那是1990年9月的一個晚上,我們陪蒙博托總統來到紮伊爾東部一個叫戈馬的城市,靠近盧旺達邊境的基伍湖北岸。晚上在總統家為總統做按摩時,他告知我倆:“我想休息兩天,明天帶你們跟我釣魚去。”提起釣魚,我們就知道是要去維龍加國家公園(Parc National des Virunga)。它位於紮伊爾東北部,與烏幹達、盧旺達三國交界處,是非洲和紮伊爾最早開發的天然野生動物園,1979年被列為世界自然遺產,占地麵積約80萬公頃。1980年代,中國電視台所播出的大型電視科考片《動物世界》中的很多珍貴鏡頭就是陸續在這裏拍攝的。這個公園可夠大的,集中了世界上不少珍奇的野生動物種群,是世界上著名的環保旅遊公園,並被人稱為《聖經》中伊甸園的一部分,當時正建成為紮伊爾最美、最重要的旅遊聖地。

蒙博托總統要去釣魚的地方是維龍加國家公園中部草原地段一個叫作“河馬灣”的地方。顧名思義,魚不少,出沒的河馬更不會少。

第二天一早,天氣不錯,我們由戈馬機場乘一架小型螺旋槳式飛機(連飛行員共八個座位)出發。飛機起飛後一直處於低空飛行狀態,地麵的景色盡收眼底,一覽無餘。飛了約一個小時到達維龍加國家公園的邊緣地帶。在一處專為旅遊開設的具有非洲特色的中型高檔旅館,我們在那裏換乘中型吉普車,每輛車內配備有全副武裝的警衛人員,幾輛車發動後同時向公園腹地深處的河馬灣駛去。

兩個小時的行進顛簸不定,約上午10時才到達釣魚地點。吉普車所走的路都是平時來此地旅遊觀光的世界各地遊客乘坐的觀光車在廣袤草原上碾軋出來的不規則的路。不由得想起魯迅先生那句著名的格言:“其實地上本無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一路上曲曲彎彎,溝溝坎坎,透過車窗除了看到各種成群的食草動物外,再就是路兩旁不遠處的累累白骨,那是食草動物被凶猛的食肉動物獅、虎、豹等吃完肉後剩餘的骨頭經雨水常年衝刷就形成了一堆堆的白骨。弱肉強食,此情此景不免有點兒瘮人。

到達釣魚現場後,還沒下車,一看那陣勢就知道紮伊爾至高無上的總統到了。下車一問,果真是總統已提前到了半個小時。他是乘軍用直升機由戈馬機場直接飛過來的。那是一架較大的米-24直升機,能乘坐十幾個人。

釣魚現場的警衛方式是這樣布置的:外圍是總統特別師的軍人,頭一兩天就空運到此,其任務是搜索並驅趕那些大型的食肉動物如獅、虎、豹、豺狗和草叢中的毒蛇等凶猛動物。內勤警衛介於外勤與總統之間幾十米的中間位置,貼身警衛則處於總統周圍幾米或十幾米遠的距離,大多由總統的貼身警衛軍官擔任。內勤、貼身警衛多是麵向外觀察,背對總統,而外勤一般多處於遊動搜索警衛狀態。

說是釣魚,其實跟撈魚差不多,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一手提著裝魚的簍子,一手拿著簡易的魚竿和裝魚餌(蚯蚓)的小罐頭盒,見我們下車就朝我們跑來。不遠處,還有其他孩子也朝我們剛到的這幾輛車奔來。

隨車警衛安排一個孩子跟一個來釣魚的人,孩子們的任務一是往魚鉤上掛蚯蚓;二是摘下釣上來的魚,放入魚簍。如此往複,再掛蚯蚓,再摘魚。我們隻需提杆甩杆就是了。警衛演示了釣魚程序後,大夥就向河邊奔去。

我和翻譯在離總統釣魚位置約十幾米處開始下鉤,感覺手中的杆線下沉有魚了,可連提兩把都是空杆,可總統那裏杆杆不落空。總統見狀,忙招呼我過去,我和翻譯以為有什麼事兒,趕緊過去。不料總統又提起了上鉤的魚杆,摘下魚,親自演示給我們看,邊做邊說:“這樣做,這樣做,魚就不會跑掉了。”看了總統的示範,我又回到了原來的釣魚位置,照葫蘆畫瓢,一會兒一條二三斤重的魚就被我釣了上來。我一聲歡喜大叫,把總統的目光也吸引過來,他邊朝我伸出大拇指邊說:“好,太好了!大夫,就那樣做!”

一杆有收獲也就掌握了基本要領,我也開始杆杆不落空,隻是摘魚、掛蚯蚓會耽誤點兒時間,一會兒就釣了半魚簍子。

正釣得興奮之際,這時不遠處響起了衝鋒槍的聲音“嗒、嗒、嗒”,槍響彈落,子彈落在了不遠處的水麵上,濺起一朵朵小白浪花。

等我們跟著撤離的總統乘車一口氣跑了十幾裏路才搞清楚響槍的原因:

原來負責頭一天搜索任務的外勤警衛部隊也不知是沒有搜索到位還是搜索過後趁天黑月暗,竟然有一大一小兩頭獅子在河馬灣的釣魚場周圍深草叢中隱藏了下來,窺視著來釣魚的人們。等到臨近中午時分,有些餓了的獅子走出深草叢覓食時才被外勤警衛發現,驅趕過程中,慌不擇路的獅子竟向我們和總統在的這個方向奔來,這要是獅子過來了與我們遭遇,其後果不堪設想。

獅子衝過來,已接近了內勤警衛的警戒線,慌亂之中,外勤警衛手中的AK-47衝鋒槍響了,獅子是被攔截住了,掉頭朝無人煙的地方跑去。可射向獅子的子彈卻向總統和我們在的左前方飛來,“噗、 噗”落入前方水中。

好險哪!沒被獅子撞著咬著,卻差點兒被本用來嚇唬獅子的子彈傷著,這兩種後果都非常嚴重、可怕!

實打實的驚了一場,這一驚一跑,耽誤了約半個小時,然後又重新選擇釣魚場地。這回我離總統的位置更近了,警衛長又專門為我安排了兩名警衛哨兵,一名背對著我端槍巡視遠方,一有情況隨時告知;另一名則持槍盯著寬闊的水麵,因為那裏有成群成群碩大的河馬在河裏洗澡嬉戲,每個河馬都有幾百公斤重,它們一旦衝上岸來那也不得了,會對人身安全造成威脅。

為我們摘魚掛蚯蚓的小男孩兒也乘小型卡車趕了過來,一切如初,又釣了一個多小時,收獲頗豐,總統和我們才收杆撤離,到幾公裏外的一處休息板房處吃午餐。陪了我們一上午的小男孩們拿了小費後(夠他兩個月的生活費了),也乘小卡車來到平板簡易房吃飯。

那是一頓豐盛的燒烤午餐,烤魚烤野味是主要的,現釣現打現烤現吃,新鮮無比,回味無窮。

晚上返回那家中型旅館休息了一夜,準備第二天再去公園深處乘直升飛機打獵,後因第二天早晨天氣突變,下起了暴雨,這一計劃才不得不取消。待風停雨歇天晴後,我們又乘來時的那架小飛機返回戈馬市。

這就是陪總統垂釣的經曆。可謂人釣魚兒,休閑悠哉;獅子嚇人,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