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豐電腦學校,這日招募了兩名學生。一名是小男孩縮衣,一名是小女孩平跳,他們都二十多歲,平時誰也不和誰說話,卻是誰也忘記不了誰。
縮衣在一家歌吧上班,平跳也在一家歌吧上班,所不同的是,縮衣是雇傭的,而平跳是幫母親照看生意。兩個歌吧,肩並肩,像兩個挨著坐的小學生,一會兒你擠擠他,一會兒他擠擠你。
縮衣和平跳,當然挨擠的是縮衣。
在縮衣眼裏,平跳是酷酷歌吧那個霸道的小丫頭;而在平跳眼裏,縮衣可不是簡單的尤物,說出來會嚇人一跳,他是淺淺歌吧老板娘米夏的鴨。這就嚴重了,就勾起了他們之間無名的戰火了。
其實即使如此,也沒平跳什麼事,你開你的歌吧,他服務他的,互不相擾,兩來無事。但是事情就是不這麼簡單,總像做好的菜裏,忘記不了用粉欠勾一勾。這樣看上去才順理成章。
事情的起因是平跳有一天和同學去郊外攝像,其間在張羅道具時,平跳想起米夏雨天用的鬥笠。米夏四十歲,獨身,有許多別人沒有的新鮮東西。就去借,當時剛好是飯口,米夏和縮衣在吃飯,他們坐在一起,挨得很近,米夏剛好喂了縮衣一口菜,僅這一個動作,平跳就斷定他們是那麼回事。自那以後,平跳再看縮衣時,縮衣降格了;而縮衣再看平跳時,心裏禁不住一陣陣哆嗦。好像自己是一隻風箏,線頭兒交給了平跳。
現在他們坐在電腦學校的教室裏,縮衣在前排,平跳在他後麵,縮衣就覺得自己的脊背上,到處都是螞蟻,前呼後擁的,一浪高過一浪,弄得他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剛一放學,縮衣就逃了出去。
縮衣一走,平跳也結束了使命。她的使命是什麼,她也說不清,反正她就是跟蹤他,戲謔他,迫使他轉彎兒。轉了彎兒做什麼,她也不知道,她隻知道,他不該做那事,他應該是他自己。平步巷街頭早晨有賣鮮牛奶的,都是用一個不鏽鋼大桶裝著,賣奶人常年固定在街頭的一個點,大約賣到七點鍾,滿滿一桶鮮奶就賣完了。
鮮奶很便宜,一元錢一斤,一斤夠一個人喝上一天。縮衣天天早上買牛奶,是給米夏。平跳也買,是給自己。
這天平跳比縮衣去得早,不去早她怕堵不住縮衣,她知道縮衣像躲溫神一樣躲著她。由此更樂此不疲。
目標一會兒就出現了,就在賣奶人的奶還剩下一斤的時候,男孩縮衣來買奶了。平跳來了許久不買,他就想賣給縮衣。縮衣也是老用戶。可是就在縮衣剛要接賣奶人遞過來的牛奶時,他印象中一步踩不死個螞蟻的平跳,突然也遞過錢,說,這斤我買了,我都排了老半天了。這一下賣奶人不知接誰的錢了,他想接縮衣的,平跳他也惹不起,鮮奶賣不出去的季節,他還指望平跳能搭他一把呢。他隻有說,不然你們一人一半吧。平跳不依不饒。說,不行,半斤不夠我喝。而縮衣今天也一反常態,他說,不是我喝,是米夏喝,她病了。賣奶人明白了,他們今天爭的不是奶,較的是勁。既然是較勁,他就知道該幫誰了。他對縮衣說,給平跳吧,她在你來前就在這等著了。縮衣抬頭四望,他想再找一家,可是他最終也沒有搜索到。
正當他把目光無望地收回時,平跳已把那最後一斤鮮奶買到手中,然後她抿嘴笑笑,當著縮衣的麵兒,嘩嘩嘩,把牛奶倒在路旁的下水道裏。
縮衣看到流入下水道的的花花的鮮牛奶,不寒而栗,他在考慮是否還能在淺淺歌吧做下去了。有了這個念頭,縮衣就打算用米夏給他交電腦學校的學費,買一張去往老家的車票,他知道,他必須結束自己這一撥浪漫旅程了。
可是在走之前,縮衣還是掛念米夏,他想去市場給米夏購置些補品,米夏病了,需要補一補,他這一走,就不知誰來關心米夏了。他想做完這一樁事,就立馬去火車站。
在菜市場,縮衣看到了米夏愛吃的烏雞。米夏常用烏雞、桂圓、枸杞、紅糖煲湯喝,為的是養顏,養氣,養血,養精蓄銳。米夏對這個比對什麼都看中。
縮衣看好了一隻烏雞,就蹲下身,問賣雞人烏雞怎麼賣,油黑的烏雞眼睛,像黑豆側臉看著他,很凝神,很專注。啼聽他心髒跳動一般。縮衣也想摸摸它,可賣雞人的一句話,嚇得他把手縮了回來。賣雞人說,是買烏雞?還是買烏雞婆?縮衣看到草帽下,突然閃出一張熟悉的稚嫩的臉,這哪是他想象中的鄉下賣雞人嗬,這張臉簡直要了他的命,縮衣像被燙了一樣跳了起來,頓時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