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想,我們就從今年這批新兵抓起,突破口在這裏!”
“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讓老婆來吧!早一點讓戰士們給指導員夫人打打分。我和女朋友梁雨的見麵儀式就在連隊,本來我還猶豫,但戰士們給的分高,我隻好同意了。”說到這裏,魏東在黑暗中咂咂嘴,仿佛吃下一塊香甜的東西。
“我愛人下崗一年多了,我覺得無所謂,順其自然嘛,反正現在又不是吃不上飯,可她壓力卻挺大,好像挺壓抑的……”江一帆情緒不覺低落下來。
魏東一拍床頭:“那就正好來部隊散散心。哎,就這麼定了,馬上來!”
2
有兩列火車幾乎同時到站,剛才還冷冷清清的站台上,現在全是人,就像春運時那樣。一批批今年剛入伍的新兵從車廂裏下來,往出站口湧去。
梁雨在人群中穿行。她身材高挑,苗條俏麗,很是惹人注目,她能感覺到,周圍熱辣辣的目光像一張大網一樣罩向她。她是來接江一帆的妻子黃麗菲的,魏東給她下達的命令。
她是一家電腦公司的經理,是當今時代炙手可熱的白領。可她偏偏喜歡上了粗粗拉拉的魏東,因此,魏東的命令她不折不扣地執行。
又一列火車進站,梁雨跑到5號車廂門口,雙手舉著的一張紙上寫著:接黃麗菲。
片刻過後,一位年齡比梁雨顯得稍大,樸素而美麗的女人從車門口出現,憑直覺,梁雨認定她就是黃麗菲。果然,那女人有些驚奇、疑惑地走到梁雨麵前。梁雨收起紙片,瞬間已完成了對黃麗菲從上到下的打量,然後老熟人般對黃麗菲甜甜地一笑:“你是黃麗菲吧?我叫梁雨,江指導員的搭擋、連長魏東的女朋友,我來接你。”
黃麗菲忙說:“太謝謝你了。”邊說邊四處張望著。
梁雨接過黃麗菲手中的皮箱:“走吧麗菲姐,江指導員來不了,魏東才打電話讓我來接你的。新兵今天到,他們在外麵的廣場上接新兵呢。”
兩人走向出站口,和其他旅客一樣她們被暫時攔在一邊,出站口被新兵隊伍占用了。有些焦急的旅客在發牢騷。梁雨拎著皮箱,看著那些新兵,顯得又興奮又激動。自從愛上魏東後,她就對穿軍裝的人都有好感了。
出了站,梁雨引領著黃麗菲朝停車場走。她的那輛紅色本田就停在那裏。走到車前,梁雨掏出車鑰匙,黃麗菲明顯地感到驚奇,望了她一眼。梁雨把車開到廣場邊上,正好看到江一帆和魏東,他們正在給分到八連的新兵點名。魏東孔武有力,江一帆清秀帥氣,二人是兩種風格,但都是能夠討女孩子喜歡的男人。此刻,她們不覺有些癡迷地望著自己的男人,心裏蕩漾著陶醉的快意。
點過名,新兵們爬上編了號碼的大卡車。幾十輛運兵車浩浩蕩蕩向前開去。梁雨駕車緊跟在車隊後麵。她說:“唉,已經有兩個星期天魏東沒陪我了。他還說下個雙休日陪我到城外郊遊,新兵一來,恐怕又泡湯了。純粹是空頭支票。”
黃麗菲似乎想安慰梁雨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不過我喜歡這樣。”梁雨臉上瞬間放晴,“真要是天天見麵,天天在一起,我也覺得沒意思。話又說回來,像你們這樣隔的太遠、太久我也受不了。”
黃麗菲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
梁雨關切地說:“麗菲姐,我的話讓你傷心了吧?”
黃麗菲竭力掩飾著:“沒有。”
運兵車隊駛離城市繁華地段,進入高速公路,在高速路上急馳。梁雨輕輕一打方向,車子駛入快車道,超過一輛輛運兵車。當追上江一帆所在的16號車時,梁雨讓車子慢了下來,與運兵車保持著等速度行駛。
運兵車上的江一帆與小車裏的黃麗菲同時看到了對方,就那麼咫尺天涯般默默地相互注視著。大車上的新戰士們好奇地看看小車又看看江一帆。江一帆猛然醒悟,目光立即離開小車,目不斜視地看著前麵的運兵車。
梁雨一踩油門,小車加快了速度,浩浩蕩蕩的運兵車被甩在了後麵。兩個女人都不再說話。梁雨打開音響,一支軍歌的旋律輕輕地飄蕩起來……
這一天,江一帆和魏東忙到夜裏十點多鍾,才把新兵們安頓好。他們一起往招待所的方向走。來到樓門口,魏東含蓄地一笑站住了,說:“早點休息吧,明天的早操你就免了。”
江一帆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老夫老妻了,沒那事。走,進去和我老婆認識認識。”
魏東推辭不過,隻得跟著往裏走。來到203號門前,江一帆敲門。開門的竟然是梁雨。梁雨馬上叫了起來:“你們是怎麼搞的,讓人家麗菲姐整整等了一天。”
魏東說:“嗨,別提了,一群新兵,像一群野馬駒子,我們攏了一整天,頭都大了。”
梁雨不依不饒:“還腳大呢!見了新兵,就把我們都忘了。”
江一帆說:“這不沒忘嘛,著急著慌趕來了。”
互相做了介紹後,四人坐下。魏東突然看著梁雨:“哎,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走?”
梁雨說:“我在這兒陪麗菲姐,關你什麼事。你就不知道多幹點,讓人家指導員早點回來。”
江一帆和黃麗菲相視一笑。魏東也搖頭苦笑,他站起來到廚房看了看,抱歉地看著黃麗菲,道:“條件差點,看還缺什麼,別客氣。”
黃麗菲還沒說話,梁雨搶過話頭:“人家麗菲姐什麼都不缺,就缺江一帆了。”
他們都笑起來。
魏東說:“行了梁雨,咱們別在這兒瞎攪和了,讓人家兩口子早點休息吧。”
魏東拉著梁雨離開了招待所。剛走到黑暗處,梁雨卻一把抱住了魏東,嚇了魏東一跳。她雙手勾著他的脖子,用力吻著他,上氣不接下氣,說:“傻瓜,其實我在等你……”
3
月亮升起來了,小屋裏一片明晃晃的,讓人感到十分的溫馨和諧。江一帆和黃麗菲要死要活地親熱過兩回之後,仍然興奮得睡不著,他們就相擁著靠在床頭上說話。但很快,江一帆發現,黃麗菲的情緒有些波動,因為她對以後的生活感到無所適從。她說:“咱們老家的小縣城就那麼大,大部分企業都停工了,十個人裏麵就有五個閑人,除非買輛三輪,我去蹬三輪車去。”
江一帆撫摸著她的肩膀,安慰著她:“現在下崗太正常了,我們團很多幹部家屬下了崗,人家也沒像你這樣老是想不開。老婆,我養著你就行。”
“年紀輕輕的就讓丈夫養著,我心裏不是滋味。”
“那有什麼。”
“原打算你調到軍部,我就離開咱老家,在駐地找份工作,踏踏實實跟你過日子,你這一下連,全泡湯了。”
“哎,你得支持我呀,千萬別拖後腿。”
“你放心,我啥時候拖過你後腿?”
他們聊到淩晨一點多才疲倦地睡去。
天蒙蒙亮時,一陣軍號聲響起,黃麗菲驚醒過來。朦朧中她發現,丈夫已不在身邊了。江一帆出門時,她竟然沒覺著。
出過早操,江一帆沒回招待所吃飯,而是到了飯堂。新兵一到,雞飛狗跳。帶兵的人都知道,一年當中兩件事最讓人操心,一是老兵退伍,二是新兵來隊。憑直覺,江一帆感到,這批新兵不是那麼好帶的,因為兵的成份越來越複雜了,說不定誰冷不丁就給你惹個亂子,讓你下不來台。
江一帆走進食堂,坐在連隊幹部們的餐桌上,拿起一個饅頭掰開。魏東看他一眼,說:“你還是回去陪老婆一塊吃,別把人家丟下不管。”
江一帆往饅頭裏夾鹹菜,然後大咬一口:“哪兒都是吃,我還是覺得連隊的饅頭香!”
然而,沒等他把這口饅頭咽下,那邊,尚清濤和一個名叫黃強的新兵就因吃飯問題吵了起來。他看到,黃強歪著頭坐在那兒,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一雙筷子架在空碗上。
昨天在火車站,江一帆就發現了,這個兵有問題,估計他家庭條件很優越,這樣的兵比較麻煩,因為他對什麼都不在乎。而且昨天下午一到宿舍,他做的頭一件事情,就是用透明膠往牆壁上貼一張球星貝克漢姆的畫報,一班長張家林做了好一通工作,最後發火了,他才不情願地把畫報揭了下來。
那邊,尚清濤有些惱火,他大概想不到新兵剛來就敢跟他較勁。他說:“對夥食有意見你可以提,現在提,下來提都行,如果沒意見就馬上吃飯。”
黃強說:“我不想吃,不願吃。部隊有必須吃早餐的規定嗎?”
尚清濤盡量克製著自己:“沒有。但一個戰士必須參加訓練,不吃飯就沒有充沛的體力投入訓練。”
一班長張家林站起來拿過黃強的碗,盛一碗稀飯,又用黃強的筷子夾一個饅頭,然後一起放到黃強麵前。
黃強突然站起來,一手將稀飯倒回盆子裏,一手拿著饅頭伸到尚清濤麵前:“這種飯是人吃的嗎?誰愛吃誰吃!我要喝牛奶,吃麵包,這兒有嗎?沒有就不吃,不吃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