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黃昏來臨了，黃強躺在團衛生隊一間病房裏。由於早晨運動量大，過於劇烈，他虛脫了，休息一兩天就好會起來。江一帆坐在床沿上，凝視著他又瘦了一圈的小臉，說：“最後那兩步，不讓別人扶你，讓你自己跨過終點，知道為什麼嗎？”
黃強點點頭，又搖搖頭。
“道理很簡單。不過，指導員今天不想多嘴，留給你自己慢慢體會吧。”
黃強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接著，有些歉意地說：“指導員，對不起，你那個處分，我……”
江一帆打斷他的話：“嗨，你倒替我操起心來了。告訴你，指導員的檔案袋裏，立功受獎的卡片一大摞呢，那張警告處分的小卡片，早被淹沒了，它一點都不起眼，管它幹啥！哎對了，我和連長商量了，今後咱連的足球隊就交給你，怎麼樣？”
朦朧夜色中，黃強默默點頭。
江一帆走了後，黃強心情格外激動，趴在病床上給爸爸媽媽寫了一封信。這是他有生以來頭一回給父母寫信，一時不知如何下筆。他寫道：“爸、媽，你們好！以前我從沒給你們寫過信，這是第一封。不知為什麼，這個時候，我覺得比在電話裏給你們講話時，與你們離得更近了……”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黃強的父親給江一帆打來了電話。他說：“江指導員，我真是太謝謝你了！黃強最近像變了一個人似地，我們全家對你們感激不盡呢！孩子給我寫了一封信，說，一定要好好幹，不辜負領導的希望，不辜負父母的養育之恩。看完信，我高興得……掉淚了……謝謝你，江指導員，我們家會永遠感激你和其它領導，感激鋼八連……”
江一帆說：“黃先生，咱們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了。黃強是你的兒子，也是鋼八連的士兵，他轉變了，成長了，進步了，咱們都高興，對不對？”
放下電話，正好魏東推門進來，他剛參加完一個會議。江一帆說：“連長，剛才黃強父親來了電話，向我們表示感謝。”
魏東說：“是嘛。這個黃強，我們的心思總算沒白費。”
江一帆感慨地說：“心裏這塊石頭總算落地了。我挨那個處分，值得吧？”
魏東沒表態，換了個話題：“哎，忘了告訴你，中午，黃麗菲打來電話找你，是我接的，我問她有什麼事，她說沒事。就撂電話了。”
江一帆走到窗前，凝視著外麵灰蒙蒙的天空：“我一直等待她，等待她打過電話來，跟我說，她想通了，不在這兒打工了，馬上就回老家去……可是，我一直等不來這個電話，幾乎要對她徹底失望了……”
“你也別太逼人家，凡事悠著點好，反正處分都挨過了，那就耐心等著她自己覺悟吧。”
“是啊，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冷處理，不搭理她……”
魏東感到無話可說了。
“哎，你不是開會去了嗎？什麼內容？”江一帆轉過臉來。
“關於新兵考核驗收。你現在沒事吧？那咱們上操場看看去，邊走邊說。”
他們戴上帽子，走出連部。
操場上，戰士們正在進行訓練。黃強在隊列中格外認真地做著動作，張家林一絲不苟地替他糾正著。
江一帆和魏東朝操場走來。魏東說：“團裏從下周開始，要進行新兵訓練考核驗收。團長提議，統一驗收完之後，由我們八連新兵和三連的新兵搞一次對抗。你可能還不大了解，咱們團每年新兵訓練結束之後，都要由我們兩個尖子連隊搞一次對抗，這是個保留節目了。我想，接受統一驗收沒有任何問題，關鍵是和紅三連的對抗，不能馬虎。剛才散會時，丁雷那小子就拿話試探我，看他那樣子，好像穩操勝券似的。”
江一帆問：“對抗的具體時間確定了嗎？”
“初步定在下周五。”
“今天是禮拜五，還有整整一個禮拜。”
“我先拿出個具體方案來。”
“今晚開個支委會研究一下。”
太陽快落山時，部隊被帶離操場，戰士們唱著歌兒往宿舍樓方向開進。江一帆和魏東跟在隊伍後麵。江一帆突然想起什麼，說：“連長，好久沒見你的梁老板了，她怎麼樣？”
魏東說：“她每天隻幹兩件事，一是挖空心思賺錢，二是嘮叨我不陪她玩。”
“賺錢是必要的。再說你也應該多陪陪人家。”
魏東大手一攤：“你看我哪有時間？唉，在基層幹，最好不談戀愛不結婚，一個人無牽無掛，省心！”
2
梁雨的那輛紅色本田非常顯眼，即使在這個城市裏，她這種款式的車也沒幾輛。主要十字路口的交警都認識她。
步兵三團營門口的哨兵也認識她。她的車一出現，執勤哨兵友好地衝她笑笑，抬手放她進去了。她哼著一首小曲兒，熟練地沿著營區道路往八連宿舍樓方向駛去。她的心情很好，她想象著怎樣與魏東度一個美妙的周末，不由笑了……她來到八連宿舍樓前，正趕上隊伍從操場上歸來，戰士們紛紛圍過來，親熱地同她打著招呼，一口一個嫂子，議論品評著漂亮的小車。在夕陽照耀下，這輛紅色轎車更加靚麗。
梁雨略帶羞澀地想：這還沒結婚呢，你們就嫂子嫂子的叫，真是的。
一個老兵說：“嫂子，你好久沒來看我們了，不想我們嗎？”
梁雨哈哈一笑：“想。這不是看你們來了？”
又一個老兵湊上來：“嫂子，我們連長可是天天念叨你呀。”
梁雨一撇嘴：“我才不相信哩，他想我？”
這時候，走在最後麵的魏東和江一帆趕上來。魏東一見梁雨，臉立刻拉了下來。
江一帆熱情地走上前，與梁雨握了一下手，說：“梁老板，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剛才我和連長還說起你呢。”他衝戰士一瞪眼，“都回去吧，沒你們的事！別一個個顯得沒出息！”
戰士們馬上散去。梁雨瞅了一眼黑著臉的魏東，知道自己違反了魏東不準讓她把車開進軍營的規定，吐了下舌頭。
江一帆又說：“梁雨，你好不容易來一趟，進去坐坐吧。”
梁雨看了眼魏東，不知怎麼辦好。江一帆說：“你看他幹什麼，聽我的。哎，把車停到食堂後麵去就行。”
魏東說：“指導員，該開飯了，你直接去飯堂吧，我和梁雨到院外說幾句話。”
不由分說，魏東打開車門鑽進車裏。梁雨隻好匆忙同江一帆打個招呼，也鑽進車裏，啟動車輛。紅色轎車在眾人目光追隨下，駛向營門。魏東坐在車裏，滿臉陰雲，一聲不吭。梁雨試圖用目光與他交流，他根本不去呼應。
在離營門口很遠的地方，魏東敲敲車窗，梁雨把車停下。二人都不說話，氣氛僵硬。終於，梁雨支撐不住了：“怎麼啦？我大老遠跑來接你去度周末，有什麼不對嗎？”
“哼！氣都氣飽了，還度個狗屁周末！”
梁雨仍有些不解：“魏東，我哪兒不對？你指出來嘛！怎麼老讓人家蒙在鼓裏……”
魏東大聲吼道：“我給你說過吧？不要把車開到營院來。可你偏偏不聽。這是幹嘛？顯擺嗎？想讓全團的人都知道，我魏東的女朋友是個款姐，有輛小轎車，是吧？”
梁雨辯解道：“我可沒想那麼多。我到哪兒去，都是直接把車開過去，哪想到你們部隊……”
“不是部隊不讓你開車來，部隊不管這個。是我不想讓你過分招搖，這樣不好。”
梁雨眼圈紅了：“行，怪我……以後注意行不行？……”
魏東不依不饒：“今天我再重申一遍，沒有特殊情況，以後你的車，必須停在離大門口二百米外的地方，這是紀律！紀律！”
梁雨無奈地：“行，你說了算……那，陪我一塊度周末去吧。”
魏東搖搖頭：“梁雨，你聽我說，新兵訓練快結束了，團裏要搞考核驗收，還要和紅三連搞對抗演練，今晚要開支委會研究布置這一大堆事情，你說我能走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