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衛國雖不明究裏，但他從江一帆臉上看到了一種真誠的態度，於是，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江一帆平靜地問：“張經理，你……愛她嗎？”
張衛國遲疑片刻：“如果你想聽一句真心話，那麼我告訴你：愛！”
他們對視著。江一帆說：“謝謝你的坦誠。”
“她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女人，值得真正的男人去愛。但是你應該了解你的妻子，什麼是出汙泥而不染？她就是！我用我的人格來保證，我和她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希望你不要為難她。”
江一帆緩緩搖頭：“張經理，你想到別處去了。要說對黃麗菲的了解，要說對黃麗菲的愛，這個世界上沒人超得過我。她外表純樸，心靈高貴，在她沒去北方大酒店之前，我們的感情一直不錯。我和她的關係走到這一步，是我們所沒有料到的。說到底，我們都是在賭一口氣呀。事已至此，我衷心希望她幸福，可是，我隻是一名部隊的基層幹部，沒有能力讓她生活得更好，沒有能力幫助她實現自我價值。張經理，我們雖然形同陌路，彼此談不上有什麼了解，但是我能夠感覺到，您是一個有責任感的，心地善良、正直誠實的男人，我相信，您能夠給黃麗菲帶來幸福的生活，幫助她實現人生價值。所以，從今天起，我……我不會再反對您和她來往。張先生，這是我掏給您的心裏話。”
江一帆的話深深震撼了張衛國，他幾次站起來，走到窗前，籍此來平靜一下自己的內心世界。過了好久，他擦擦額頭上的汗，聲音低沉地說：“江指導員，你的話讓我感到慚愧……感到不安……我非常感謝你對我這麼信任。可是，我……”
江一帆覺得，自己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於是，他站起來，最後說道：“張先生，請您相信，我是真誠的。”然後，他大度地上前與張衛國握手，道，“祝你走運，祝你幸福！”
江一帆邁著標準的軍人步伐走出了這間辦公室。張衛國一臉愕然地望著他遠去。張衛國的腦子裏空蕩蕩的，他完全懵了，在坦誠、坦蕩的江一帆麵前，他照見了自己的渺小和自私……
時間飛快地過去，暮色降臨了，張衛國沒有開燈，他枯坐在辦公桌前陷入沉思。良久，他拿起話筒，往北方大酒店打電話。電話通了，對方大聲說：“喂……請講話呀……”
張衛國欲言又止，頹然而輕輕地放下了電話。
4
張玉忠的母親把所有的鞋都寄來了，全班人員喜出望外。更令人感動的是，她在每雙鞋的鞋底上都寫上了名字：肖立金、黃強、丁高民、王慶祥、王曉……
沒有人知道，張玉忠的母親姚桂萍是在生病的情況下做這些鞋的。她渾身無力，食欲大減，比離開部隊時憔悴多了。去醫院查過，沒有結果。她以為是想兒子想的，就沒去在意。身體長期不適，她一點都沒向兒子透露。
是張家林親自把鞋發給大夥的。鞋子拿在手裏，誰都感到它沉甸甸的，半天沒人說話。
黃強再次上街時，就穿上了那雙漂亮舒適的千層底布鞋。不過，他是偷偷跑出來的，梁雨在營門口接應他。梁雨最近做的股票又被套住了，她拉黃強到公司，在電腦上幫她操作。黃強前些日子也全倉買進，因為在連隊，根本沒條件做，也給套得不輕，很願意到梁雨的電腦上看看那些股票的K線圖，算是一舉兩得吧。
黃強在電腦前研究了老半天，幫助梁雨製訂了一套操作方案。後來，魏東打來的一個電話使他們都覺得不妙。魏東得知黃強是被梁雨偷偷接走的，暴跳如雷，命令梁雨立刻把黃強送回來。梁雨不敢怠慢，趕緊送黃強回去。離營門口遠遠的，就見魏東怒氣衝衝地站在路邊。車子停下了，魏東冷冷地逼視著車內的梁雨，梁雨不敢正眼看魏東，故作輕鬆狀。黃強打開車門，鑽出來，嘻皮笑臉地說：“連長，你別生氣嘛，我又丟不了。”
魏東瞪一眼黃強，怒道：“你先回連隊。磨蹭什麼？還不快走！”
黃強一步三回頭地離去了，魏東一把拉開車門，怒不可遏地說：“我的兵是你隨便調動的嗎？你以為你是誰！給你說過多少次了，就是不長記性！”
梁雨小聲辯解：“反正今天他補休……”
“這就是理由了？我再次提醒你：你沒有任何理由，任何權力，指使、調動我一兵一卒，今天這事沒完！”魏東猛地一摔車門，揚長而去。梁雨伏在方向盤上，淚水在眼眶裏打轉轉。她猛地一踩油門，車子發瘋一般向前衝去。
黃強回到連裏後，想來想去，也感到不能再炒股了，決定盡快把手中的股票清倉出局。可是，股市持續低迷，加上整天在野外訓練，難以抓住時機操作，這一回套的比上次還深，估計沒個一年半載的，解不了套。張玉忠勸他還是盡早罷手，軍人搗鼓股票本來就不被允許。黃強不幹，說：“斬倉出局，徹底認賠？我炒股以來，從來沒輸這麼慘過呢，我真是不甘心，等等再說吧。”
張玉忠說：“沒有不透風的牆，你炒股的事不少人都知道了。你得掂量掂量。”
黃強說：“過一天是一天吧，等徹底暴露了再說。”
沒幾天，江一帆把黃強叫到了連部。江一帆一上來就說：“黃強，聽說你炒股發大財了？”
“誰說的，嘿嘿，沒有的事，謠傳。”
“真的嗎？”
黃強含含糊糊點點頭。
“群眾的眼睛是亮的嘛。沒人謠傳我炒股，也沒人謠傳張家林炒股，怎麼偏偏有人謠傳你黃強炒股。無風不起浪嘛，這怎麼解釋？希望你如實向我交個底。”
黃強心裏有點發毛，他支吾道：“指導員……是這樣，我當兵前炒過股，當兵後手頭還有點股票一直沒顧上出手，可是前段時間，我已經……已經全賣出了。”
“全賣了？噢，這就好。現役軍人是不允許炒股的，炒股有很大的風險性，還會牽扯很多精力，影響工作；如果損失慘重，又會造成精神負擔，帶來不穩定因素。好吧，黃強，我相信你的話，希望以後不再聽到有關你炒股的傳言。”
“是……指導員，那我走了。”他趕緊溜了出去。
又過了幾天，梁雨來八連指導大夥學電腦，忙完後，和江一帆聊天時，她說：“我想鄭重地向你推薦一個人才。”
江一帆說：“是不是黃強？”
梁雨笑了：“你真行啊，一下就猜出來了。沒錯，就是黃強。我認為像他這樣的人才，在全團士兵中都不多見，應當發揮他的才幹。”
“我知道，他會炒股，你對他挺感興趣。可是，我們連隊目前不需要炒股的人才。我向來認為，扛槍杆子的人，最怕他鑽到錢眼裏去，否則就很難百煉成鋼。黃強是一個士兵，他最重要的使命就是服好這兩年兵役，先把自己錘煉成一個合格的戰士，然後才是其他的什麼人才。他前段時間偷偷炒股，已經違犯了部隊規定，我們考慮到他工作幹得不錯，就沒有處理他。梁雨呀，你作為我們八連的編外指導員，可要負起責任來，幫助我把黃強的思想工作做好。”
“哎，我啥時候成了編外指導員了？得，我把自己給套上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黃強心裏總感到不踏實。一天傍晚，他和張玉忠散步時，承認他沒向指導員說實話。“我告訴他，股票全拋掉了，其實沒有……玉忠，你說，我是不是不該欺騙指導員？”
“那當然。指導員不是說過嘛，誠實是一個人最寶貴的品質。你黃強一直挺誠實的，從不說假話，可不要為了一點破股票壞了你的名聲。”
黃強到這時終於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上午，全體人員在綜合演練場搞訓練，一班隊列裏，大夥做動作都很認真。惟黃強有點心不在焉，不時看一下表。張家林喊停，說：“黃強，你是不是哪兒又不舒服？”
黃強紅著臉點點頭。
“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想上廁所？”
“……是。”
“那還愣著幹什麼！”
黃強答應著跑開了，引起眾人哄笑。張家林衝張玉忠使個眼色，張玉忠向黃強追去。
黃強在宿舍樓附近的電話機前氣喘籲籲停下，插入磁卡，又掏出一張紙片，對照著飛快地按下一組號碼。
張玉忠趕了過來。黃強對他說：“這回我真的全拋了，手上沒有任何股票了。六萬變成了三萬。壯士斷臂，血淋淋的。我不是心疼錢。我從來不在乎錢。我隻是不甘心，因為自從我入市以來，還從來沒輸這麼慘過。但是為了遵守紀律，為了對得起鋼八連對我的培養，我黃強全認了！”
說到這裏，黃強覺得身後有動靜，便回過頭。他看到，不知何時，江一帆來到了跟前。
江一帆用信任的目光久久凝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