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帆說:“說到底,我們就是要把最優秀的、連隊最需要的士兵留下來。這項敏感的工作能否做好,將會對連隊建設帶來很大影響。”
魏東又說:“這項工作重要,卻又不能牽扯連裏太多精力,我們的主要精力要放在訓練上,現在離大演習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支委會研究出的方案是,把十六個人的名單公布,然後自我述職,連裏統一組織考評,最後組織群眾評議,排名前三的三個人確定為改轉對象,報團裏批準。
按說這個方案是可行的,比較公正的,選上的,是憑真本事選上的,落選的,也沒什麼話說。
於是,他們按照計劃,一步一步實施,大致給那十六個人摸了摸底,排了排隊,基本上有眉目了。
可就在這時,林團長親自給江一帆打來了電話,團長明確提出,把餘長春留下。
放下電話,江一帆麵色凝重,如果他沒記錯,餘長春排名很靠後,十名開外。他有點犯傻了。魏東和尚清濤知道後,差點跳起來。這兩人都是直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
魏東說:“那就讓團裏多給一個名額!”
江一帆兩手一攤:“團長說的很明確,在三個名額裏解決。”
尚清濤更是氣得直吆喝:“做夢吧!就是再給名額也不行,隻要名額到了八連,它就姓鋼,它就是全連的!就得交給全連官兵去解決它!……”他用嘲諷的目光看著魏東和江一帆,“一邊是團長,一邊是咱們的一百多士兵,你們自己惦量吧!”
魏東一拳砸在桌子上:“指導員,咱倆找團長去!”
江一帆有些猶豫,但拗不過魏東,隻好去了團長辦公室。他們說了沒幾句,團長就發火了,團長憤怒地逼視著魏東和江一帆,氣哼哼地說:“先別給我扯一百多戰士,說你們兩個,你們同意不同意?!”
魏東、江一帆迎著團長的目光,沉默著。
團長一拍桌子:“跟我對眼啊?我就知道問題出在你們兩個身上!”
這時,尚清濤喊一聲報告,推門而入,說:“團長,還有我一個!”
團長氣得直翻白眼:“我知道少不了你!你們仨給我聽好了,八連就是隻有一個轉士官的名額,也是餘長春。沒什麼好商量的,這是命令!”
這個時候,楊政委進來了。政委辦公室與團長的緊挨著,政委聽到這邊動靜不對,趕緊過來了。江一帆見到政委,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忙問政委:“餘長春改士官,政委您知道嗎?”
政委平靜地說:“知道。”
團長火更大了,衝著江一帆道:“你大概以為我是背著政委偷偷辦這件事,你想錯了!”
江一帆說:“團長,您先別發火。您能不能告訴我們,餘長春是誰的關係……”
團長沒好氣地說:“我親戚!”
魏東低聲道:“您的親戚?不可能,我們咋不知道。”
團長剛要再次爆發,政委一擺手,苦笑一下,說:“既然這樣了,不如給你們交個實底。要真是團長的親戚倒好辦了,就是你們想拍這個馬屁,他也不答應。是集團軍的一位老首長,和餘長春一個村的,沾點親戚。我這麼一說你們也知道是誰了,老頭在位的時候給咱們團辦過不少實事,解決過很多困難,像翻修營房、修建綜合演練場的經費,都是他給跑來的。咱不能忘了人家啊!”
江一帆、魏東和尚清濤快速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猜到了,那位老首長是原副軍長餘誌國,已經退休好幾年了。
團長接著說:“真要是在位的首長說這事,我當團長的屁都不跟你們放一個,我就敢說這個話!可老頭退下來了,怎麼著?這個人情團裏得講。老首長的老伴來電話,說老頭給我打電話時,臉憋得彤紅。既然他張口了,你們說,我和政委能不管嗎?”
政委又說:“這事的確讓你們為難了,老首長要是早點說,我們也好給餘長春調個單位,名額也好辦,可是都到現在了……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你們是不是再核計核計。”
三個人都沉默了。
麵對這三個人的沉默,團長突然軟下來,一聲歎息:“好,就算給我和政委個麵子,算我求你們。”
三個人仍然不說話。
團長煩躁地站起來:“好吧,我去你們連隊做工作,我去向八連的戰士們求這個情。”
江一帆與魏東、尚清濤對視一陣,說:“團長,政委,工作還是我們做吧。”
魏東和尚清濤有些不理解地望著江一帆。江一帆也不解釋,帶頭離去。
4
江一帆他們在團長辦公室的這段時間,黃強正在連部打電話。原來的連部通信員蔡新下到六班當副班長了,新接替他的小李一邊整理報紙一邊不時地看看窗外,催促黃強,說:“還沒打完?上次你在電話裏跟老鄉聊天,副連長看見了,把我好一頓訓。”
黃強放下電話:“好了好了,你怎麼像個老娘們似的,嘮叨。哎,怎麼今天仨‘冒號’都不在?”
小李說:“還不是餘長春的事鬧的,連長指導員他們恐怕正挨團長的罵呢。”
“餘長春?這小子幹什麼壞事,連團長都驚動了。”
小李忍不住就把他所知道的情況講了,講完後囑咐黃強道:“這事我就對你一個人講了,要是傳出去,你就不夠意思了。”
黃強突然眼裏竄火,叫嚷起來:“這種事你就不該跟我說,我黃強可不是眼裏能揉沙子的人,我憋不住,他餘長春算個什麼玩意!”
黃強咋咋唬唬往外走,小李急得快要哭了,追著黃強喊:“黃強!黃強!小祖宗,你這破嘴,我以後啥事也不敢告訴你了。”
黃強回頭對小李說:“你怕個球!我又不供出你來。”他一副打抱不平的架式,邊走邊叫喊:“肖立金、張玉忠,你們都出來,快出來!”
這時候,江一帆他們三人已經離開了團辦公樓,正匆匆往回走。魏東仍然沒有妥協的意思,說:“一帆,你這不等於答應了團長嗎?!”
江一帆突然站住:“那你們說怎麼辦?再不說話,團長可就真的在咱們這些部下麵前栽臉麵啦!”
尚清濤也和魏東一樣,不想妥協,他接話道:“栽臉麵,那是他自找的!平時要求我們辦事公道,不要搞不正之風,可他硬要給餘長春轉士官,對於別的士兵來說,這就是不公平!你怕他栽臉麵,那你就不怕戰士們背後戳咱們的脊梁骨!你是指導員,黨支部書記,你比我清楚,咱八連這塊鋼是幾十年淬火淬出來的,可要是想讓這塊鋼崩裂,眨眼就能做到。”
江一帆這才狡猾地一笑,壓低聲音,神秘地說:“我答應做工作,可我並沒保證能做通嘛。”
魏東和尚清濤明白過來,卻是一臉苦笑。魏東說:“這隻是個緩兵之計。”
尚清濤說:“如果能頂住,就更好了。”
他們快走到宿舍樓時,聽到了嘈雜的聲音。剛拐過彎,就看到了門口吵嚷的一幕。不少人聚在那裏,把高聲喊叫的黃強和滿臉彤紅的餘長春圍在中間。
黃強指著餘長春的鼻子,正說到氣頭上:“放馬過來,說,咱比什麼?不敢是不是?全連就仨名額,你硬要搶一個,憑什麼?你搶也行,憑本事,真刀真槍的幹出個樣子來,可你幹得怎麼樣?……”
魏東馬上火了:“黃強亂嚷嚷什麼,真是個混蛋!”
魏東就要衝過去,被江一帆一把拉住。三個人站在牆角處不動,江一帆說:“聽聽戰士們都說些什麼。”
尚清濤倒是一點不著急:“黃強這小子,我是越瞧越喜歡他了。”
有人為黃強的話起哄,黃強更來勁了:“就你,士官的肩章,你也敢扛?你扛得動嗎你。我告訴你,別處行,鋼八連不行,你要是想當士官,先別說肖立金他們,你得先把我黃強比下去,才輪得到你。論軍事技術,你不如我,論文體才能,我還能踢兩腳球,論思想品質,我黃強雖然犯過錯誤,可那是浪子回頭金不換!”
餘長春一臉尷尬,啞口無言。眾人哄笑,黃強得意極了,繼續道:“過去別人罵我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我還不理解,今天碰到你這事我才明白是啥意思,可我那時候是新兵蛋子,不懂事可以原諒,你小子是穿了兩年軍裝的老兵了,也不懂事?你丟人不丟人?……聽說團長是你的後台,關係夠硬的,我還聽說團長把咱連三個領導叫去訓話了,我把話放給你,就算那三個家夥被嚇住了,是三個軟蛋,我黃強也不服。如果八連這三個士官裏有你餘長春,他們就別想再把鋼八連那麵旗拿出來。誰敢拿出來,我黃強敢一把火給燒了!……”
牆角處,江一帆、魏東、尚清濤三人被深深地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