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樂手10(2 / 2)

又是一年的深秋。

這一天午後,秋梅打開寢室的門,哥風塵仆仆地站在她的門口。

哥把幾穗煮玉米遞過來,說:照媽的囑咐,每年的秋天我都給你送玉米穗來……秋梅伏在哥的肩頭,好久好久才抬起頭,淚眼婆娑地對哥說:哥,回去告訴媽,每年秋天我還回去,咱一起去看媽,還吃那片荒地上的玉米穗……

那條小路是我踩出來的

那段時間,我每天都順著河邊走一趟。

每天的早晨我都起得很早,我覺得這種行走的方式很有意思,沿著一條小路走出村子,然後慢跑,沿著這條小河開始我一個早晨的行走。

那是多年前山洪衝積而成的一條河,水不大,但很清澈,由於這幾年水位下撤,這條小河實際上隻是一條小溪了。我站在小河的旁邊,看河水清澈地流動,有時撿起躺在腳邊的一塊沾著泥土的石頭扔過去,讓河裏的水把石頭洗幹淨。在把石頭扔進河裏時我的心情變得很愉快。人獲得快樂的方式其實就是這樣單純。

從那時起,看河水的流動成為我每天早晨固定的一種生活。

有一天,我走過河邊,要拐進回家的一條小路時,猛然發現麵前站著一個老人,一個河對岸那個村莊的老人。那老頭兒滿臉的皺紋,兩眼往我的身後瞅。我的身後是一大片開出的荒地,麥苗正青青地生長。我這才幡然醒悟,經過那段時間的行走,我已在那塊麥田裏踩出了一條小路,其實,我在欣賞河水的流動的同時已經無意間傷害了那些麥子,也損傷了老人的勞動。我頓然感到一絲慚愧,我停下腳,看著麵前的老人,支吾著:“老人家,這荒是你開的吧?”老人微笑著點點頭。我的臉有些紅,我指著麥地裏那些摞在一起的腳印說:“這條小路是我踩出來的,我每天都來河邊走,不知不覺就踩成了這樣。”老人往身後的田埂上退了幾步說:“沒事,你走你的路吧。”

我走了幾步,又回過頭,慚愧地看著老人,我說:“要不,我做些賠償吧。”

老人又笑了。老人說:“走吧,這原本就不是正經的農田,是我打發閑散光陰開出來的,你不用掛在心上。”

可我還是掛在了心上。從那天早晨起我不再去那條河邊了。那條河邊有很多開出來的麥地,如果這樣踩下去,那些麥子恐怕真的要長不起來了。

我換了一個方向散步,仍然每天早早兒地出村。我去村東的一個破窯場,我踱步到那裏,看破窯的半腰長出幾棵野樹,野樹上落著幾隻不知名的鳥兒。我在那裏伸伸腰,做一下深呼吸。可我禁不住地想念村西的那條小河,想念那清澈的流水,那流水上的鳥影。我向那條小河的方向眺望,眯著眼,好像流水的聲音已在耳邊了。

我禁不住還是去了,又沿著那條河邊走。一步,兩步,我走的那段小河大約有-千多米。分別幾天,我有些激動,看著那清清的流水,眼角幾乎要噙上淚水了。人的生活中能有一條如此清澈的小河是多麼幸運啊。那河床上不斷有鳥兒掠過,河兩岸生長著葳蕤的青草,農人的牛羊在河邊啃草,到河邊汲水。這是一幅多麼融洽、多麼怡人的自然圖畫。

在我離開家鄉的時候,我曾經那樣強烈地懷念小河,懷念河邊的景色。

我想起一句“靜水流深”的成語,想起一位歌唱家唱的那首《故鄉的小河》,想起一位作家的話:“我願意像河水靜靜地流淌。”

我又碰上了那個老人。老人坐在岸邊的田埂上,看見我他站了起來,我禁不住又往身後看,我看著麥田裏小路的痕跡,一行新的腳印摞在了那條小路上。我說:“我……”

老人說:“你不對,你做得不對!”

我說:“我知道我做得不對,可我想這條小河,就又過來了。”

老人說:“你躲我?”

我說:“沒有,我又去了我們村東的窯場。”

老人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說:“那……那你是什麼意思?”

老人說:“你覺得我有那麼小氣嗎?你覺得我就那麼怕踩幾個腳印嗎?我就這麼在乎那幾腳荒地嗎?”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你咋就不來這河邊走了?我等了幾天都沒見你,你知道嗎?告訴你,如果你真不敢走了,你真的要賠我的荒地。”

遇見了一個倔老頭兒。

那條小路越踩越深了。多年以後我也不會忘記,那條河邊曾經有我踩出的一條小路。不,是一個老人要我踩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