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樂手 第十一章 老曼的眼
我一定要還了老曼的錢。
不能再拖延不還了，盡管老曼和我是朋友。我不願再看到老曼的那雙眼，這些日子老曼老是用一雙眼剜我，剜得我心裏疼，有時剜得我整夜地睡不著。有一次，老曼去我家，我正對著顫盈盈的父親嚷，我心情不好，動不動愛發些無名的火，包括對我父親。我問老曼找我是不是有事兒？老曼剜著我，說：我來找你要我的錢。
借老曼的錢是在那段喝涼水也塞牙的日子裏，老母親去世了，我下了崗，妻子又得了一種婦科病，我租了家門麵賣衣裳，不久街道改造門麵也被拆除了。就是那狼狽的日子，老曼借給我一筆錢。
我知道我該還老曼的錢了，可我又實在還不了老曼的錢，老曼剜我，我隻有躲老曼。我一邊躲一邊想著得還了老曼的錢。我不能再讓老曼剜我，我不願因為一筆債丟了一個多年的朋友。這樣想的時候我不再躲老曼了，這一次我迎著老曼走，走到老曼跟前我攥住了老曼的手。
我說：老曼，你別剜我了，你想個法子讓我快還了你的錢吧，你的關係稠，幫我物色一個活兒幹。老曼低頭想了想，遞給我一支煙往前走。後來老曼說：興許我能給你個消息。
我按老曼說的去槐樹街找一個姓於的老板。我想我終於可以掙到錢了。於老板瞅著我噴著煙，老板說：是這樣的，你去幫我找一個老人，那個老人在蒼峪山，我進山的時候見過他，可我再去時他換地方了，你找到他我就給你一筆錢。
老板給的錢，我差不多可以還老曼了。
我進了大山，滿山地找那個老板要我找的老人。10天後我終於在一處山坳裏見到了我要找的那個老人，那老人在一處坳裏坐著，頷下是一根當拐杖的歪棗木棍子，身後是一座小石頭房，我看見老人的耳根有一塊大黑痣，我知道這確實是我要找的人。
我在老人的身旁住了下來，我開始細心地照顧老人，我用老板交給我的一筆錢幫老人把房子修理了，給老人買了很多的日用品，我每天給老人做飯，又找人把老人的被褥拆洗翻了新。一場大風老人咳嗽起來，咳得挺厲害，我耐著性子待在老人身旁，跑十幾裏山路去給老人抓藥，每天把藥熬給老人喝。老人告訴我，他有兒子，兒子不孝順，不安分，不懂得安分守己用汗水掙錢，兒子遠走高飛了，估計已經遭了厄運了。
老人說，兩年前有一個老板模樣的人進山照顧過他，還給過他一筆錢，那真是一個好人。老人的話讓我想起了家，想起了年邁的父親，想父親是不是也會咳嗽。
一個月後我回到村裏。我走到村口時看見路口站著一個白發髯髯的老人，我的眼淚這時候就溢出來，老人抱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說：兒呀，我可把你等回來了，你走後我的咳嗽病又犯了，這段日子多虧了老曼……我撲通一聲跪在老人的麵前，爹，原諒兒子以前對你的不敬吧！我頭拱地嗚嗚地哭，我在哭中想起老曼，想起那個老板。
我忽然明白了老曼的那雙眼！
我忽然明白了老曼和那個老板為什麼讓我進山。
我抬起頭，我想再看到老曼的那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