胄哥哥這一番話說的甚好,既有讓沈籍從哪來打哪去的意思,又有“你已經與我們成了共犯,今後什麼話都攔在肚子”的意思。以沈籍的聰明想必已經聽出了七八分,隻見他頃刻間就嚴肅起來,袍子下擺一撩,就是一個大禮扣在地上:“二公子,我打小就被譽為神童,從來沒有人願意跟我玩鬧,身邊最常見的就是各種古籍。自打前年進了宮,認得了阿言,我才真正懂得了什麼是朋友,什麼是快樂。我早就下了決心,阿言去哪我就去哪。我願意跟著阿言一起離開這兒。二公子,求您成全。”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抽抽鼻涕愣愣地看著趴在地上的沈籍,思慮了許久終於猶猶豫豫地說出口:“你這是……鐵了心要與我私奔?”沈籍肥胖的身子明顯抖了一下,身上的肥肉裹在厚重的棉衣裏看不出來顫了幾顫。

胄哥哥皺起眉,樣子像極了父王:“沈籍,你可知這是殺頭的大罪?”

沈籍深深扣在地上的頭抬起來,眼睛在昏黃的燈籠下顯得尤為好看:“沈籍願用生命起誓一路保護阿言,不讓她受半點傷害。”

不知怎麼了,我眼眶竟然有些酸酸的。都怪死胖子,竟然說這麼肉麻的話。以往看過的話本裏那些以生命起誓的男女最後往往應了這些話,我不由得對這次出逃有了隱隱的擔心。此刻我才意識到到底我不是出生在普通人家裏,自幼享受的榮華尊貴隻是一張密不透風的黑布,遮住我所有的自由。

我的情緒一下子變得不安起來,胄哥哥握住我冰涼的手:“阿言,以後別那麼任性了,外麵沒有頂尖的廚子,要記得好好吃飯。”

沈籍打地上爬起來,拉住我往馬車裏走:“二公子放心,我會好好照顧阿言的。”

上了馬車才發現車裏坐著個睡著的老頭,沈籍推了推那老頭,老頭睜開眼身手麻利地跳出馬車,衝胄哥哥問了個好,就開始趕馬。我撩起簾子,衝胄哥哥擺擺手,冰冷的空氣打在我的臉上,刀割一般生疼生疼的。

胄哥哥一身華貴紫衣,宮燈打在臉上的光很好的襯托出他冷硬堅毅的輪廓。我覺得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胄哥哥,眼裏不由得聚滿了淚水。

偏偏沈籍又幽幽念起來: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

嗟我懷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馬虺隤。

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

陟彼高岡,我馬玄黃。

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

陟彼砠矣,我馬瘏矣。

我仆痡矣,雲何籲矣!”

我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馬車外的老頭隔著簾子說了句什麼我沒聽清,沈籍難得沒來煩我,扒著馬車另一邊的窗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們夜奔在楚國隱秘的小道上,天上悠悠飄起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