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甲晨,李白向韋子春作了委婉的轉達。韋子春撚須沉思:這大概是李白恃才自傲,又在仿效諸葛亮被劉備三顧茅廬後才答應出山的故事。不過,這樣也好,讓永王也知道,我韋子春推薦的人,非等閑之輩,不是一次兩次就能請得動尊駕的。當即說道:既如此,愚兄就回江夏去複命,靜候賢弟年後投筆從戎大駕光臨了!
送走了二請下山的韋子春後兩天,時令已是除夕前一天了。大雪紛飛的下午,宗璟冒雪騎著毛驢回來了。親人久別重逢十分高興,一家人圍著火爐談起了李白下山從軍之事。
姐弟倆看法有了分歧。弟弟主張李白下山,認為這是千載難逢的報效國家的機會。還說姐姐拖姐夫的後腿,讓一個天才老守著娘兒們,簡直是讓明珠埋在土裏。三個人中姐姐成了少數,沒法子就鼓動已經成了半個大人的伯禽出麵相助。伯禽聽說爹爹是被人請出去做官,去打平叛賊,也一反過去,不讓爹爹離家,哭叫著抱著大腿的態度而點頭叫爹爹走。這下,宗氏夫人就更加孤立了,口夜焦慮連新年都沒有過好。
大年初五,過年的氣氛還很濃,山村的孩子還在歡樂地燃放爆竹時,韋子春又上山來了。同來的還存永王的大將季廣琛。季廣琛說永王的雄師巳到了山下的潯陽駐守,重申了永工對李白的愛慕之意,並將白花花的讓幹兩銀子取出來放在堂屋的方桌上說:這是永王賜給先生的安家費,敬請笑納!
韋子春笑容滿麵地說:太白賢弟,這下可算得是三顧茅廬了。你我都年過半百,來日不多了。你這隻大鵬鳥總不能從此就斂聲息氣毫無作為地老死在山林中吧。
一武一文兩個人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可謂是心誠語真,李白不能不出山了。宗氏大人也就不好再行阻攔了,隻好飽含熱淚地對文武兩個大員說:永王千歲的一番美意我們領受了。作為李白的內人,有兒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講無妨!兩個客人異口同聲地說。
宗氏夫人說:拙夫此番出山,已是個半老頭子他牛性高傲,放蕩不羈,說話時嘴上缺少個把門的。今後有什麼行為不檢點,言語不當處,還望二位大人多多包涵多多提醒!
韋子春說:不用弟妹過於操心,太白賢弟是下官出麵保、薦的,還能不處處關照他嗎?
季白深接著幫腔說:嫂夫人,你不用多憂慮,在家就等著看喜報吧!
天色已晚了。客人們留宿一夜。
這一夜,真可謂春宵一刻值千金。李白夫妻倆真是難舍難留。宗氏夫人在燈下為李白準備行裝,縫縫補補直到深夜方吹燈上床。她頭枕在夫君臂彎裏反複叮嚀說:世道險惡,人心莫測。你出山從軍以後做人行事要多加小心,說話要多加慎重。如果不得意不順心了,你就再寫辭王表,再賦歸去來。另外忘了,這裏還有你的避風港,還有你的妻子與兒子!
言簡意深,一股暖流湧遍了李白的全身。他緊緊地摟抱著愛妻,連連點頭地說:你放心,我會慎言慎行的。我像一隻放飛的風箏飛得再高,線頭還在你的手中嘛!月下老人的紅絲線早就把我們拴得牢牢的了。你要是想念我了,就登上望夫山的最高處去遠望吧!不過,我要是落魄歸來,你可不要仿效蘇秦的嫂子不下織機不加理睬啊!
去你的吧!宗氏夫人嫣然一笑說:夫君,你要是像蘇秦一樣春風得意地佩了六國相印,恐怕就看不上我這個糟糠之妻而另有新歡了喲!
不會不會!投桃必報李!你都不嫌棄我,我還能嫌棄你?
夫妻倆都發出了會心的微笑,互相摟抱著親了又親,老嫌親不夠。
第二天早飯後,李白隨兩個客人,在隨從們的簇擁下下山去了。宗氏夫人與宗璟、伯禽一道送了很遠才含淚分手。她若有所失地回到睡房,發現梳妝台上的木梳下壓著一疊詩箋,上有丈夫新寫的《別內赴征三首》,急忙展開讀了起來:
王命三征去未還,明朝離別出吳關。白玉高樓看不見,相思須上望夫山。
出門妻子強牽衣,問我西行幾時歸?
歸時儻佩黃金印,莫見蘇秦不下機。
翡翠為樓金作梯,誰人獨宿倚門啼?
夜坐寒燈連曉月,行行淚盡楚關西。
讀著,想著,哭著,宗氏夫人很快就變成了一個淚人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