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重露宮中,無聲殿上(3 / 3)

魏青鸞笑道:“我曉得了,卻是‘力能扛鼎’的鼎。”寫下了,果然見解鼎勳拍手笑道:“是了,就是這個。”不由得道:“你這名字氣魄倒大,你爹娘期望很深呢。”解鼎勳聽見爹娘二字,突然頓住,偏開頭去,不說話了。

突然旁邊一聲冷笑,一個孩子踱出步來,卻是駭人的模樣:雖然年齡撐破了天也隻有六七歲,卻白發白眉,竟然連眼睫也都是根根淨白,皮膚白得幾乎透明了,看得見下邊紅色的血管。他微眯著一雙吊梢眼,眼瞳是極淡的茶色。

雖說細看下來,這舉世無雙的白子才真的是美得世間無有,可惜一團會動的白影無論怎麼都會先嚇著人。這白子還不安分,偏要學著大人的模樣背著雙手挺著胸脯踱著步子,仿佛讀書人一般,讓人看著更覺得難過了。

“爹娘起這樣的名字,兒子卻是膽小鬼!”“白子”指著解鼎勳罵道,又將那粉嫩的手指向周遭繞了一整圈,道:“你們都是,膽小鬼!”

他操起石子,寫下“李羨仙”三個大字,驕傲地揚起臉來:“我是五大名門之一‘寒光雪魄’李家的後人李羨仙,不像你們隻顧著自己活得好就成,我要替爹娘報仇,不管是重露宮、赫連世家還是什麼混賬江湖,都給我等著!”

魏青鸞看了這孩子一眼,說不出話。其餘的孩子臉上都露了些不屑的神氣,有人叫:“你說誰是膽小鬼?!”便要衝上去廝打,好在拉開了。

魏青鸞看著阿文道:“便隻有你還沒說名字了。你若比我小,可得尊我一聲大哥。”

阿文微微斜眼道:“偏不讓你如願。”

他頓了片刻,在地上寫了“郝文”兩字,道:“我叫……郝文。庚子年十一月生,你們都得叫我一聲大哥才是。”

幾個孩子臉上浮現了失望的神氣,他們比較希望魏青鸞是大哥,那樣體貼溫柔的人才好撒嬌。然而現在是郝文是大哥,怕以後日子不太好過。

果然隻聽郝文說道:“今後我們九人便是兄弟。若有誰不服管教、擅自行動,不敬兄長、欺負幼弟,不求上進、得過且過,不惜生命、恣意輕生的,那就別怪大哥不留情教訓你們,這兄弟也做不成!”郝文冷臉厲聲地一條條說來,倒也有幾分威嚴,駭得弟弟們都不敢亂動,隻把眼睛眨巴著。

郝文接著按照年歲,把兄弟們排了順序,九人的姓名一個個記來太難,到底是三哥六弟這樣喊著方便。孩子們老實了半晌,路永澈終於可憐巴巴地舉了手問道:“大哥,我們能去外邊耍麼?”

郝文無奈地將手一揮,將本來打算宣講的大道理都咽回肚裏,道:“去罷,別去到隘口外邊,也別靠近懸崖!”

孩子畢竟是孩子,生死家仇什麼的,抵不上能耍子的快活。再加上又有了家人兄弟。

看他們跌跌撞撞往外跑,到底是不放心,又追上去叫道:“五兒,都交給你了,誰要是跑出了岔子,我拿你板子!”路永澈一聽有“任務”給他,興奮得跳起來回道:“大哥放心,都在我身上!”

魏青鸞看著郝文的身影淡淡一笑,站到他身旁道:“你家裏也是長子吧?管教弟妹很有一套。”郝文喘了口氣,看向魏青鸞道:“的確是。但這畢竟和家裏不同。好在有你。謝了。”他這才仔細看清了魏青鸞的相貌,雖然不到顧雨溪那般令人驚豔,也不似李羨仙那樣過目難忘,卻是細水流長,慢慢地透出些韻味來。

魏青鸞笑道:“……我來這裏比你們都久,和葉叔叔處得長了,心境也平和下來,很多事情都看得開了。當初剛來這時也尋死覓活的,葉叔叔的胳膊都被我咬了許多口。你們多半這幾天才被人送到重露宮,剛剛改換環境,人容易暴躁,你一味強壓,反倒不成。”郝文被他說得麵上一紅,露出抱歉的神色道:“對不住,我這個最遲來的,卻指手畫腳。”魏青鸞抿嘴道:“剛剛卻不說這麼軟的話,偏做那鐵麵青天。……對了,我聽你喊那聲‘五兒’親切得很,你家那兒也是這樣叫的嗎?”郝文道:“是。都是一樣叫法。”魏青鸞笑道:“難道排行第二也要叫作‘二兒’麼?”郝文道:“不,是叫作‘二子’的。”

魏青鸞微微一笑,道:“這個好聽。”

突然聽見外邊孩子們連連發出驚叫,魏青鸞和郝文趕緊奔出大殿,見老六解鼎勳失足滑在懸崖邊,動也不能動,原來竟是一條丈把長的巨蟒纏在他腿上,口中噝噝地吐著紅信。

孩子們都嚇得不敢動彈,路永澈靠得最近,手裏拿著一根枯枝不停地拍打著地麵,似乎是想引誘那蟒蛇過來,看見郝文和魏青鸞,哇地一聲哭道:“大哥、二哥,是我的錯,我沒看好老六!”安墨瑕則拖著葉重予的劍,麵無表情地一步步靠近去。

魏青鸞連忙拉住了安墨瑕道:“瑕兒,你便殺得了那蟒蛇,也救不得你六哥。那蟒蛇一鬆身子,你六哥也要落在懸崖下邊!”

說話間那蟒蛇已張開大口,眼看著就要向解鼎勳咬去。電光火石之間哪裏容得細想,魏青鸞一把搶過安墨瑕手中的劍,縱身而出,直刺那蟒蛇七寸。那蟒蛇竟通靈性,見有人刺來,向後一避,魏青鸞去勢甚猛,眼見著要衝跌下懸崖去。郝文叫道:“小心!”撲身來救,卻見魏青鸞堪堪一個轉身,腳尖一勾,身子在懸崖半空中滑一道弧線,輕鬆地穩住了,竟是上乘輕功的身法。就這霎那之間他一把抓過了解鼎勳的胳臂,猛地向懸崖方向一甩,同時持劍之手毫不留情地斬向巨蟒要害,那巨蟒免不得再次閃避,身子一鬆,卻恰巧被那一甩蕩到半空中,沒得支撐,跌下懸崖去了。

孩子們都拍手大聲叫好,郝文趕緊上前扶住了重心不穩的魏青鸞,其他幾個七手八腳地把嚇了個半死的解鼎勳拖上來,忙著替他撫胸捶背。

待兩人都安定下來,郝文走到解鼎勳旁邊,抬手是毫不留情的三巴掌,啪啪啪全打在屁股上。他怒聲道:“我吩咐過你們不要靠近懸崖隘口!你若本領大不會出事,那我管不著你!可你險些害死你二哥你知道麼?去向你二哥道歉!”又走到路永澈跟前,抬手賞了一巴掌,嫩紅的小臉當即腫起來。

他又轉向魏青鸞道:“你原來會武功,可也太冒險了。”魏青鸞尚未答話,旁邊顧雨溪聞言撲哧一聲,先笑了出來。

顧雨溪道:“我以為你年歲長些,總比我懂得多,卻還是個消息不靈通的。你聽見‘魏青鸞’三個名字還不曉得麼?他便是魏四公子,怎能不會武功,不僅是會,恐怕還會得很呢!”

郝文當下愣住。江湖四大世家之一“火髓冰心”魏家的四公子,年紀輕輕便有了“鳳雛天驕”的綽號,傳說聰慧逼人,武功飛進,莫說同齡人沒有能與之相比的,就是許多江湖長輩也要敗在他手下。江湖上關於他如何天資聰穎的故事,常常被父母拿來教訓那些不願奮力用功的孩子。可誰料到這個傳說的主角,竟然隻得一十二歲?

魏青鸞笑道:“所謂傳言,便是越傳越虛。我輕功上的確比其他同齡學的快些,若是其他,卻也平常。”郝文一想也是,看他剛才身法的確漂亮,但劍術並無特長,否則剛剛隻一劍,便該斬下那蟒的頭來。即使換作年幼的安墨瑕,恐怕也至少會劃傷那蟒,他卻連碰也沒碰著,力道、劍速也很平常。於是道:“今後可不得如此冒險。”顧雨溪仍抿著嘴笑,郝文白他一眼,也不去管他。

魏青鸞道了聲抱歉,站起身來,卻微微皺了皺眉,原來手腕處蹭破了好大塊皮。郝文瞥見了,便扯下包巾,替他紮起來,一麵道:“二子,我想明日起教習弟弟們武功。今後在這懸崖上過活,危險的事還多著。都會些武功,也保全些。”

他說了半晌,卻沒見魏青鸞回音,奇怪地抬頭看他,道:“你沒聽清麼?”

魏青鸞笑道:“都清了,隻是我給你喚得還沒回神兒哪。”

郝文還沒理清路子,魏青鸞又彎起眉毛,笑道:“再叫我一聲‘二子’,我便替你做兄弟們的教頭。怎樣。”

郝文徹底給這個二弟鬧糊塗了,他茫茫然地又喊了一聲:“二子。”

聽得魏青鸞脆生生應了一聲是,看他臉笑得如新綻的海棠花,不由得在心中暗歎:人道“火髓冰心”魏家人心有九竅,如今一見,果然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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