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三公重返,紫電動清霜(1 / 3)

魏青鸞心下大駭,想來這兩山之間距離百餘丈不說,中間山風呼嘯,崖下水浪滔天,對岸便有人高聲呼喚也聽不清晰,這幾下擊掌之聲稀稀落落,並未用力,竟然能令百丈之外聽得明明白白,對方實力真可謂深不可測。魏青鸞在這山頂上住了將近一年,從未見重露宮有外客來訪,不知這來人是敵是友,當下穩定心神,當橋而立,凝氣喝道:“來者何人?”

對岸先是傳來一陣女子嬌笑,卻漸漸轉沉,最後竟變成了雄渾大笑的男聲,令人心底發毛。魏青鸞尚未及反應,隻見三個人影從對岸倏忽而至,快若電光雷影,一霎便到了他眼前,中間一位美貌少婦輕輕挑起了他的下巴,帶點玩味地說道:“這小子輕身功夫不錯,原來長得更不錯。”

魏青鸞強自遏製全身不至於顫抖,挑起眼睛去看那三人。中間的美貌少婦一雙狐媚玉梢眼,眉心一點赤紅朱砂痣,仿佛新嫁娘似的滿身著紅,兩耳墜子長至肩膀,鑲滿珠光。她一靠過來,魏青鸞便被那全身的脂粉氣壓得幾欲昏厥。她卻渾然不知,隻當魏青鸞是害羞,嬌笑道:“這小蹄子卻知道什麼是傾城顏色,都不敢正眼看我了。”言語之間竟沒有半分自謙,那聲音又穠又嗲,聽得人好生難受。

那少婦左麵站著一人,瘦伶伶的身形,仿佛骷髏架子一般,長衫穿在他身上,被山風吹得好似一麵鼓蕩的大旗,他戴著一頂巨大的帽子,將自己的麵容掩沒其間,尖聲細氣地道:“你還是先問他什麼來曆的好。”

右首邊的男子相比這倆人來卻正常得要命,一襲長衫一把折扇像個正經讀書人,麵容也難得清新挺拔,一副正氣淩然的模樣,他此時闔了折扇,卻不打話,勁道帶風,徑直向魏青鸞胸口巨闕穴指來。

魏青鸞當下一驚,先當自保,身子一縮,腳下一滑,整個人遊魚一般從那少婦手中滑脫,足尖朝橋麵一磕,整個人斜斜向後飛去。眼見著要撞到鐵索橋欄,他卻背後生了眼睛似的,將手在那橋欄上一拍,人又向後滑開,沒幾下便到了隘口處。

那少婦沒防備給他掙脫,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來,道:“咦,小蹄子果然功夫不差。”那書生“噫”了一聲,打開折扇笑道:“十二三的娃娃,竟然有這本事,看來這武林代有人才出,我們也該老了。”那戴帽子的怪裏怪氣地道:“可這一手‘以退為進’的魏家輕功,他隻學了一成,尚且成不得氣候。”

那書生笑道:“今日成不得氣候,有朝一日成了氣候,我們便要吃虧。”他將折扇往腰間一插,抽出長劍,足下一點,不待魏青鸞做好準備,電光火石間早已欺至麵前,微笑道:“小兄弟,有道是人生自古誰無死?”那長劍便要當胸貫穿下去。

魏青鸞嚇得麵無血色,當真生死關頭管不得許多,雙手不去護心,反而往那書生肩上一撐,整個人竟輕若落葉向上甩去,那書生那一劍便刺了空。他沒料到魏青鸞輕身功夫竟有如斯境地,愣了片刻,魏青鸞卻單手一甩,一柄袖劍滑落掌心,毫不猶豫地向那書生後心紮去。

“小娃娃好不作死!!”那少婦和那戴帽子的見狀同時喝道,雙雙冷劍出鞘,倏然轉到麵前,一個提住了後頸將他拎在半空中,另一個攥住他手腕,當下就要扭斷。

那書生回頭笑道:“你們卻憐惜他!他若敢一劍刺來,我便不用留情麵,直截將他震落到懸崖下去。”話音未落,突然雙手被緊緊攥住,他一愣,看向另外兩人,卻發現他們也被幾雙稚嫩小手拉得緊緊的,而正打算扭斷魏青鸞手腕的那戴帽子人的脖子上,卻架著葉重予的長劍。

郝文擰緊眉頭,將葉重予的劍又勒得緊了點,道:“不許傷我二弟!”另外七個兄弟也分頭使出吃奶的力氣,將那書生和少婦抓得緊緊的。倒鬧得這三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其實隻要輕輕揮手便能震開他們,然而他們看到郝文手上持的正是葉重予行走江湖片刻不肯離身的“妖劍”,當下不能猜透這九個孩子到底是什麼身份,因此反倒束手束腳,隻得任他們抓著。

九個孩子三個大人就這樣僵持著,倒還是魏青鸞喚道:“大哥,放手吧。”

郝文冷聲道:“他們不放,我們也不放!”

魏青鸞苦笑道:“這三位哥哥姊姊若是想甩開我們,沒片刻功夫我們都得去這崖下喂魚。”雖然這些人年齡與葉重予並差不了多少,但他知道那少婦是個愛美的,因此叫她一聲姊姊,討她歡心,又道:“隻是他們看著這柄劍的麵子,才沒下殺手。你說,他們是誰呢?”

郝文全身一震,他早在想這三人會不會正是重露三公,然而看見魏青鸞身陷險境,壓根容不得細想便衝了上來,眼下聽他這麼一說,當時雙手一鬆。他們兄弟在這山崖之上朝夕相對議整年,一個眼神便心意相通,當下除了魏青鸞尚且受製於人外,其餘八人都同時放手,向後滑開一步,刷地一齊拜倒在地,口中叫道:“師父恕徒兒們無禮!”倒把那三人駭了一跳,那少婦道:“你們這招‘先兵後禮’,究竟是什麼玩意?”

倒是那書生轉得快,微一沉吟道:“你們是葉掌宮帶進來的?”

郝文答道:“是。”

書生看著他手中“妖劍”,蹙眉道:“葉掌宮尚且安好麼?”

郝文低聲道:“葉叔叔早在一年前過世了。”

那三人倒不吃驚,相互對看一眼,仿佛早已料到。他們邁開大步,越過隘口向宮內走去,隻見那些平常不見蹤影的黑衣啞仆此時竟似乎從地裏長出來一般,齊刷刷在隘口邊跪迎著。

那三人徑直走到葉重予的墓前,都不開口,隻靜靜地看著那碑上的名字。突然那書生“哇”地一聲,竟然淚流滿麵,跪倒在墓碑前,像個孩子似的雙手在泥土上亂抓,哭得昏天黑地。那戴帽子的和那少婦也各自掩麵垂淚。哭了半盞茶功夫,那書生陡然站起身來,拭去眼淚,收住哭聲,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又是那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那少婦也抹去眼淚,麵色如常,恰才的悲戚之色都隨之掃了幹淨。

九個孩子都被他們這奇怪至極的舉動駭住,隻是瞪著眼睛,不相信世上還有這般人。那三人早走到他們麵前,那婦人道:“這麼說來,你們便是重予先前救下的那九個孩子了。”這幾句話說得軟語溫存,好不受用,誰料她突然厲聲喝道:“你們之中哪一個姓顏?!”說話間她那戴滿珠光的手指向下一按,離地麵尚遠,卻震得她手底下地麵石板碎成四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