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才高天也偏妒(上)(1 / 3)

江湖之中,最重門第派別,許多絕世武功,傳內不傳外,傳男不傳女,連最體己的親傳弟子也不能窺見分毫。然而常言“富不過三代”,老子武功冠絕天下,子孫不免泯然眾人。因此武林名家之中,聲名屹立百年不倒的,方能稱為“世家”,五十年上的,才能稱為“名門”,這樣算來,江湖上如今能稱為世家名門的才共九戶,人稱“四世五門”。

四大世家,首位乃是“瀝血丹青”路世家,次位為“火髓冰心”魏世家,再次為“書風劍雨”安世家,最後乃是“明誠篤義”俞世家。

五大名門,首位則是“矢誌移山”顏家,隨後依次為“雙劍傾城”顧家、“七星耀月”淩家、“寶樹神槍”解家、“雪魄寒光”李家。

然而這九大武林名家,竟不到一年內被人先後滅門屠戮,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對手不僅武功高強,而且行事怪譎,更兼狠毒無匹,又慣用計謀,竟令這九門中的江湖名宿都無可奈何,隻能任其宰割。而這四世五門九名遺族少年不共戴天的仇人,正是有“江湖第一邪派”之稱的,赫連世家。

“門規其三,無論何時,不得與江湖第一邪派赫連世家為敵。”

齊紅粉淡淡地說出這一句時,魏青鸞微微睜大了眼,路永澈擰高了眉頭,解鼎勳大喊了一聲,李羨仙漲紅了臉,安墨瑕攥緊了劍柄,俞信事不關己地咯咯一笑背起雙手,顧雨溪和淩翎都抬起了麵龐,卻也不知他們是不是沒明白這條規矩的涵義,仍然是一脈安靜的神色。

以前聽大哥教他們不要想著報仇,而是“要活下去”的時候,他們大多的確是讚同的,況且年紀尚幼,並未深刻地體會到“滅門”與“複仇”二詞所背負的諸多辛酸苦楚。而如今一年倏忽而過,他們自詡已經長大了許多,大哥的話自然是要記在心頭的,況且不活著也無法報仇;但一年中他們多半學會了思考,對赫連世家的仇恨在那相伴著回憶而來的血雨腥風之中深深烙印著令人作嘔的滋味,自然成了他們短短人生中最深痛的疤口,無計消除。

“做不到麼?”齊紅粉冷笑一聲,拂袖而起,“身在江湖恩仇不斷,這不稀罕。可你們知道為何門規規定我派弟子必須用劍麼?”

八名孩子迷茫著搖頭,遊箬接過齊紅粉的話頭道:“有句話叫做‘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用劍,便是要我派弟子當斷則斷,能舍方能得。‘掣三尺青鋒,斷快意恩仇’。你們要學重露宮的劍法,便在今天,將這恩仇之心放下!”

“若我放不下呢?!”解鼎勳跨前一步,大聲問道。遊箬笑道:“若放不下,我們便不會教你功夫,即便你假裝放下,你也學不來重露宮的劍法!”話音未落,手中折扇一點,扇尖嗖地冒出銀晃晃的劍尖,原來那折扇竟是一把軟劍,他將身騰起,雙眼微闔,將那劍便往身旁一顆巨石上輕輕一甩,力道便似輕羅小扇撲流螢,誰料巨石竟轟地一聲,從中分作兩半。

孩子們都是武林名家門下,硬功開石的本領見過許多,然而這等輕飄飄地便將石頭分成兩半的功夫,當真前所未聞,不免轟然叫好。遊箬得意笑道:“收放自如時,便是天底下最劣的劍,也能輕易地想將哪塊石頭斬開,便將哪塊石頭斬開。然而這本領,有心思的人學不得,記恩仇的人也學不得,因為放不下自然更舉不起,更別提舉重若輕!”

孩子們雖不甚懂他話中深意,卻也聽得入神。魏青鸞問:“大師伯,恰才那一劍,叫什麼招式呢?”遊箬笑道:“你們要學這一招,最好的也要三年!這一招叫做‘劍無機鋒’,你們可記牢了!”安墨瑕神往地道:“有一****也能學會這樣一招麼?”遊箬瞥他一眼,道:“若放得下那些恩仇俗孽,這世上又有什麼是學不得的?”

孩子們自然沒得選擇,耿直如解鼎勳的,便在心中死了要複仇的念頭;也有如李羨仙的,暗道我現在不複仇,等功夫學到手再複仇,料你也沒我辦法。當下八人各懷心事,接了門規,大聲誦讀三遍後,這才散去。齊紅粉看著他們散去的身影,微微笑道:“遊哥,你勸他們心無雜念不錯,卻連我也一並罵進去了。我便是你口中那‘放不下恩仇俗孽’的蠢物呢。‘劍無機鋒’那一招,我向來隻使得出二三成的功力。”遊箬苦笑道:“我便連我自己也罵進去了。剛剛那一招,也隻得五成力道。我自詡心如明鏡,如今卻也恨字當頭,寸斷肝腸!”說到此處,他氣由心生,不免兩眼圓睜,咬牙切齒,咯咯作響。齊紅粉道:“我們是不成了,也是天可憐見,重予當年帶回的這些孩子竟有腦筋,若是一般孩童,一個捺不住跑下山去,那現在便屍骨無存了。正所謂機緣,重予帶回來的孩子,卻給了我們新的盼頭。隻盼這些娃娃快些成材,有朝一日替我們,還有重予報仇雪恨。”

自次日起,俞信、路永澈等由啞仆老杜監督教導,繼續教練基本,紮實根基。郝文則被向飛抓到遠離重露宮的山腰岩洞裏,單獨教習,兄弟們都不能見,也不知他在練習什麼功夫。齊紅粉則在吊橋上教習魏青鸞,她知道這揚名天下的魏四公子分明有意隱瞞實力,因此故意選在此處,教他不免在危難時出招自救。這樣打算著,她將手中美人劍一挽,一麵咯咯嬌笑道:“我便看你還瞞得了多少。”語音未落,已是刷地挺劍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