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雨溪見弟兄們都練得起勁,趕緊起身也要出殿,遊箬卻按住他道:“他們在太陽下曬著舒服,你也去湊什麼熱鬧?我們練功,便在殿內即可。”顧雨溪心下了然,張口問道:“師父要教徒兒內功麼?”他這段時日早把重露宮裏藏書看了不少,武功內家外家都懂得皮毛。然而書上總說先修外再修內,眼下本末倒置,卻不知要怎樣修習。
遊箬道:“先修外再修內,按部就班,的確很好。先內後外,本末倒置,容易反噬,走火入魔。然而你心境平和,勿起爭心,此一劫便容易過去。我又在一邊看著你。”他領著顧雨溪走到眾人臥寢,推開了自己的居室,一股燥熱撲麵而來,卻是房間裏燒著炕,炕上卻僅僅鋪著一床碧綠的涼席。他指著這炕對顧雨溪道:“坐上去。”
顧雨溪心下大奇,然而知他這必定是一門與眾不同的內功修法,因此竟也不開口相詢,徑直坐了上去。本已做好受熱氣熏煎的準備,誰料一碰著那涼席,卻渾身猛地一悚,一股寒氣迅速滲入四肢百骸,登時覺得比燙傷更加疼痛,忍不住“啊唷”一聲,跳了開來。
遊箬笑道:“卻忘了跟你說,這可不是一般的涼席!它有個名字,叫做‘碧玨璽’,乃是稀世珍品,四周越熱,它越是冰涼,冷熱相激,最能助內功修習。不過……不過……”他頓了一頓,突然滿麵緋紅,道,“雖然在別人眼中,她不過是一床珍稀的涼席,不過在我看來,卻如看我自己的結發妻子一般。我……我……平日裏,都是叫她做‘碧兒’的。”他約摸是頭一次向小輩介紹這一事情,饒是如他這般灑脫,也口拙舌繞,麵紅過耳,用手撫著這涼席,那神情便好似撫著心愛的人兒一般,溫柔無限。
顧雨溪笑道:“那便是碧師母了。”
遊箬自向別人介紹他這位結發“妻子”以來,諷刺調侃的話早不知聽了多少句,就算貼心知肺如齊紅粉和向飛,也免不了要嬉笑一陣。因此他聽到顧雨溪如此說,還沒等他出下文,連忙道:“不、不,你不要說碧兒的壞話。”
顧雨溪笑道:“我怎麼能說師母的壞話呢。”恭恭敬敬地走到床前,向那涼席行禮道:“徒兒名叫顧雨溪,恰才冒犯師母,在此賠罪了。”
遊箬沒料到他竟然如此坦然,便仿佛碧玨璽真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一般,絲毫沒有任何不適之處。他當下大喜,道:“好徒兒,師父這便教你這套‘碧遊心經’,這可是我這獨門所創的內功心法。”
顧雨溪恭敬地又行了一禮,這才坐上炕去。那涼席卻也似有靈性,雖然仍是寒意陣陣,卻不似一開始那般徹骨冰寒,讓人抵受不住。原來顧雨溪的母親,人稱“女怪”的怪才顧小嫻,生平最愛收集奇珍異寶,自小便教顧雨溪“萬物有靈,稀者性傲”的道理。因此對待這些珍奇異物,要“以尊長事之”。因此他見遊箬視席如妻,絲毫不以為異。
遊箬當下教了顧雨溪十句口訣,讓他背誦下來,一麵細細點解。涼氣慢慢順著他經脈浸淫到身子的每一個角落,而空氣裏幾乎能冒出火來,炙熱的氣浪舔著他的肌膚。沒得片刻顧雨溪渾身汗如雨下,牙關卻在格格作響。
遊箬道:“你一時想不明白,也不打緊,先習慣了這冷熱交加的感覺,再慢慢體會口訣中的深意。”誰料顧雨溪雖然身上寒熱交迫,心頭卻一片澄明。原來他打小體質孱弱,可記憶超群,有時病得難過,顧小嫻為了讓他分心,便教他心頭默記的功夫,以減輕痛苦。一來二去,這身子上的痛苦雖然難熬,卻不影響他思想脈絡。當下將口訣背誦了一遍,字句過處,心智頓開,登時身上的苦楚減輕了幾分,連忙問道:“師父,我背得可成麼?”
博聞強識,並不稀奇,但遊箬往他身上一探,發覺那寒冷高熱竟有所減低,連問他數句口訣中的含義,他不僅對答如流,更能舉一反三。雖然這十句乃是內功基礎,平平無奇,可能在這冷熱交加之中領會如此之快,卻也是奇事一樁。遊箬又驚又喜,連聲道:“好孩子、好孩子!”他心道果然沒看走眼,這顧雨溪才是九人中最有天分的那一個,不禁自得起來,又喜自己潛心創製的一身武藝終於有了傳人,當下囉囉嗦嗦,一會兒讚顧雨溪天賦異秉,一會兒誇自個兒慧眼獨具,手舞足蹈個不停。
不到十日,顧雨溪進境神速,遊箬自編的內功心法,他已修到第七十句。其餘八個兄弟,在內力修為上,竟沒有一個能及得上他。遊箬洋洋自得,卻時又抓耳撓腮。
顧雨溪笑道:“師父怎麼眉間憂色重重,徒兒學得哪裏不好麼?”他漸漸已習慣寒熱互激的感覺,如今端坐碧玨璽上,汗水也落得少了——雖然遊箬這份心法至今沒有傳過他人,但他揣度著要到這份修為,少說也該有一兩年的苦修。當下笑道:“我不是在愁你,是在愁我自己呢。照你這速度下去,很快我便沒得教你了;老實說,這套‘碧遊心經’乃是我與碧兒朝夕相對,物我合一後參出的心法,雖然精彩玄妙,但目前還沒有想徹,最高的境地還有許多不明之處。為了不輸你,我這得閉關苦思去。我先告訴你百句心法,你也別急著進境,以免走岔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