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闕 鵲橋仙 第四回 夢驚千裏小重山(下)(2 / 2)

淩翎抬頭看時,那層巒疊嶂的山穀間,正隱隱露出瓦紅色的一點飛簷。山路穿梭,雲煙繚繞,疑是仙境。周遭不見人煙,但又有二三樵夫,頭戴蓑笠,沿路而來。

章錫民打了個暗號,那樵夫們略一點頭,四下散去了。他轉身對淩翎續道:“——那百餘人從此便為赫連朝華效命;他亦隱居此處,教習眾人武功身法。那日,他外出突歸,說道要去搶奪武林各大門派珍稀物事,從自命為‘金翎主人’,而我等為‘金翎客’,以金色翎葉為記。我等多與武林中人結有世仇,又感朝華主人大德,怎能不襄助寸功?一聽之下都欣然應允,朝華便選出三十三名身手矯捷、身形相似之人,以‘金翎客’名號,行走江湖,四下奪取;而這座山莊,便名為‘翎廈山莊’。我曉得他此舉定有深意,果不其然,在數月之間金翎客便攪動大江南北,震蕩武林;赫連譽遍布各省的根基,亦受動搖。”

轉過山坳,一座宏偉廣闊仿如殿堂的樓閣出現在眼前。走至近前,尚未推門,門已自開,莊內麝香繚繞,眾人側立道旁,垂手恭儀,神情肅穆。

淩翎吃了一驚,急忙止步回禮,卻見章錫民拿拐杖點了點地,說道:“此處便是‘翎廈山莊’了。眾位莊客在此,都是恭迎新主人,禮數不周,主人不必還禮。”

淩翎奇道:“晚輩遠來叨擾,怎麼反成了主人?”朝莊內眾人一個個看去,大多都是中年男子,形容各異,各個雙目炯炯,精光閃爍,可見內功外家,都頗至境界。

章錫民微笑說道:“此前朝華主人已吩咐過老朽,若他此去再不得回轉,便要我去女山找一位淩姓少俠,接任‘金翎主人’。”

淩翎愣了半晌。“是若朝……早安排下的?”

章錫民撚須道:“是。約摸數月前,主人教我等例行集會時給下的命令。”

那他早料到他下不了手害我……為何還偏偏要做先前那無謂之事?淩翎撇了撇嘴角想笑,卻先有苦味泛了上來。

章錫民看著這情景,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數十年前赫連譽的說話。一個寧可以掌擊崖忘卻情愫,一個甘願盜取天下綁定彼此;一個癡狂,一個瘋傻。他心道這兩人果然是父子,脾性中還是留有血脈的因緣。但終究一個更冷血,一個更多情;結果一個雖號稱‘魔頭’,但父子反目成仇,煢煢終身;一個被敬為“主人”,卻囿於情誌之間,枉自送命。便似重露宮“門規第三”有意無意間透露出兩大邪教魔頭之間的羈絆一般,朝華留下這“金翎主人”的名號,便似乎要在他與淩翎之間,再係上一條聊以寬慰的稻草罷。

原來這世間一個“情”字看來紛繁複雜,其實翻翻覆覆,都演著同樣的悲喜。

淩翎略有些遲疑,這莊內上下千人,個個武功高強,性格殊異。他那閑散漠淡的性子,如何做得主人?但一雙雙眼望過來,卻不容得他不應。他知道,要想要查出二哥有所遮掩的底細,想要對抗與自己有切膚之仇的赫連世家,單憑一己之力,是遠難做到的。更何況——

他向莊內的正廳走去,那裏正中擺放了一張檀木精雕的八仙椅,他似乎能看見若朝端坐在椅上,拿手肘撐著下頜說話的模樣。他摩挲著那椅子的扶手,對跟在身旁的章錫民說道:“我想要大夥兒幫忙查兩個人。”

章錫民道:“現下您是主人,有事吩咐,大夥兒無敢不從。”

淩翎點了點頭,微撩袍裾,旋身在那八仙椅上坐下了。他卸下腰間雙劍,輕扣在麵前的白玉條案上,“啪”地一聲脆響。

“請諸位幫忙查取‘郝文’與‘魏青鸞’的行蹤,他們曾是我義兄,但也與你們的前任主人之死脫不開關係。也請各位查一查郝文的身世,我懷疑其中蹊蹺。”

眾人高聲應道:“我等必竭盡所能,以報朝華主人之仇!”

淩翎微仰身子,靠在八仙椅背上。他隱約能感受到一些若朝的心情,又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他想到若朝曾將金翎客的罪名、焚梟宴上的慘案全數嫁禍到他身上,但卻又一路陪他走過,甩脫追兵,最後到這斷情崖上。若無意外,本來作為金翎客被各位憤怒而來的武林正派戕殺的應該是他淩翎才對。然而終究有些情緣縱使震平崖麵亦難改,而自己卻陰錯陽差地真正成了“金翎主人”。那些他曾想要推卸的罪名、責任,這一次全都真正壓在了他身上,再也推托不得。

也許罷,可也不見得。來這世上糊糊塗塗地走一場,除了遇見那個人外,說到底,也沒有什麼好玩。(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