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
顧雨溪正在漕幫的別館內寫書信,韌骨鎏秀的書法在聽到這一聲喚時頓了一頓。但他很快俯身繼續落筆,微微笑道:“成什麼體統,乖乖叫三哥。”
俞信癟著嘴倒掛在他身後的房梁上,雙手環抱,就像隻個兒大些的蝙蝠。他不服氣地叫:“憑甚麼你叫二哥便能直呼其名,我喊你一聲老三就不成體統?真當大上一歲便壓死人麼?”
顧雨溪料想今日這封書信是給這弟弟鬧得寫不完了,幹脆將筆一擱,轉過身子道:“快下來,掛在梁上成什麼樣子。我和青鸞互喚名字是自小爭鬧出來的,你又不是不知。說來,大哥想要找你遍尋不得,你卻自個兒上我這裏來了,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罷!”
俞信跳下房梁,拍手道:“三哥您眼下是漕幫幫主哪,可比大哥出手闊綽。我有了值錢的好消息,當然第一個來您這兒了。”
顧雨溪哪能不知道自己這弟弟的心思:“看來這消息可謂價值不菲呀。”
“雖然不菲,好歹也是我三哥出得起的價錢。但我俞四給你包票,絕對是事不宜遲的好消息,當即繳款還買一送一呢。”
聽他如此信誓旦旦地說,顧雨溪知道這事兒定然非同小可。他扳開桌旁櫃子,隨手擲了一錠金子過去。民間有謂“天下皆富庶,半數入漕幫”,但他素來將錢財看得極淡。
俞信笑了笑:“果然是三哥闊綽。”他扯來一把椅子,搶過顧雨溪麵前的龍井灌了一大口,在他對麵坐下了。
“這事兒說起來還有些麻煩。三哥知道赫連世家現下勢力如何麼?”
“嗬,本該是我付了大價錢來問你,結果變成你來問我了。赫連的勢力你還不清楚麼?九脈十係,遍布四海。九脈控製九州,每一脈係都有‘國主’掌控,一脈中人雖然多少不等,但均下亦有數千人。單有一暗係作為監督肅反族人之用,人數難明,但約莫亦有千人,不然如何兼顧九州。赫連譽周遭直屬族黨更是萬裏挑一的好手,除了數百人的直屬護衛外,另有嫡係人馬,堪比官軍,絕非烏合之眾。”
“三哥的情報果然詳盡。這幾年赫連世家獨霸武林,莫與爭鋒,勢力坐大。更何況他還總是自稱‘主公’,子女為‘殿下’,各地轄下統領為‘國主’……嘖嘖,江湖多少年沒見這類狂妄野心之徒出現了。但這般在別人的地盤上撒野,總有人會看不下去。”
“旁人的地盤?”顧雨溪愣了一愣,猛省道,“你是說……!!”
“古話說得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本來你掌你的武林,他管他的天下,兩不相幹;但赫連譽的春秋大夢,也做得恁沒有邊際了些,自然有人忍不下去啦。”
顧雨溪忽地站起身子:“……什麼時候?”
俞信幹脆將顧雨溪那杯上好的西湖龍井據為己有,捧著片刻舍不得放手,一麵說道:“就在這兩日。”
“領兵的是?”
“是先前一直布防西域、戰功卓著卻沒點升官緣份的甘肅經略使龔巽。這人本領是有的,可惜朝野裏那一群吃閑飯的生怕他搶了自己的權,一直把他壓在涼州不升上去。恐怕他也積怨頗深了。這一次剿匪,不曉得會不會鬧出什麼事端來。”俞信眨了眨眼睛,笑道,“三哥的漕幫會怎麼應對呢?我說是好消息的,你看著辦吧。”
“自然是好消息。……”顧雨溪踱了兩步,“漕幫和赫連世家的關係向來不清不白,正好趁這機會一並撇清了。他大敵當前分身乏術,還管不到我們這一節。接著……”他抬起頭來看俞信,“你向來把好東西都押在最後說。之前不是說買一送一麼,送得那條也趕緊說與我聽。”
俞信聳了聳肩膀道:“被你發現啦。那一條果然也相當要緊,我有些後悔買一送一了呢。——算啦,我反正也是正經的生意人。是這樣的,那日女山之後,翎兒的行蹤,我也有了眉目,可喜卻有個大發現。”
顧雨溪皺眉:“別賣關子了。”
俞信笑道:“你聽我說。這事兒就更複雜。那日死在女山的那位顏若朝——你也知道這自然是假名——其實是赫連譽的三兒子,也就是赫連世家裏常聽人提起的‘三太子殿下’,想必你也有所耳聞。”
顧雨溪一驚,苦笑道:“何止有所耳聞!竟然是他。這事情可有些麻煩了。我探聽得說他與赫連譽素來不和,想要自立門戶。但其實是極有才華的人,赫連世家這九族十脈的架構便是他一手建成的。”
俞信攤手道:“他與赫連譽的父子不和可算是到了個巔峰。先前的金翎客一案,便是他手下所為。金翎客可不止一人,約有數百,而他自己則自號‘金翎主人’,在‘翎廈山莊’自立門戶,分明便是和赫連譽在對著幹。女山之事後,翎兒這不愛管事的竟接任了金翎主人,倒讓我吃了一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