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烏鴉(2 / 2)

齊大牙入獄還沒有半年,就突發腦中風,半個身子沒有知覺,被保外就醫了。齊大牙在城裏那個離婚的老婆跟本就不管他,齊大牙沒有住的地方,就弄了一床破被,窩在了高架橋的橋洞底下,每天朝過往的行人討要一點吃的,饑一頓,飽一頓野狗似的湊乎活命。

轉眼就到了冬天,這天齊大牙睡到半夜,天下大雪,呼呼的北方夾著雪花直往齊大牙的脖子裏麵刮,齊大牙感覺身上越來越冷,也不分腦袋和屁股都蒙到了被子裏,還沒堅持到天亮,他就被凍僵了,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倒在了吳丫的家裏暖烘烘的火炕上。

竟是吳丫叫兒子吳天來開著車,把他給救了。齊大牙的身上臭烘烘的衣服都被換下了,望著嶄新的環境,齊大牙越想越不對勁,他用能動的左手一把將蓋在身上的棉被揭開,口裏含混地叫道:“你們幹啥要把我接家來,想叫我像乞丐一樣地向你要飯吃,然後像狗一樣地死在你眼前嗎,你們把我送回去,要死我也要死在外麵!”可是掙紮了好幾次,他也沒有坐起來,他半身不遂,又加上這半年多的營養不良,他已經不是前幾年那個叱詫風雲的吳大牙了。

齊大牙腦袋“咕咚”一聲,倒在了枕頭上。隨後他把被子往腦袋上一蒙,嚎啕大哭。哭得竟比狼嚎還要瘮人。

吳丫好像也感冒了,站在旁邊不住聲地幹咳嗽。等齊大牙哭夠了,她冷冷地對齊大牙說道:“死還不容易,可你還欠我一筆帳沒還呢!”

齊大牙抹去了眼淚,咬著牙說道:“我知道了,我還欠你一個大耳光呢!”

吳丫說道:“就你現在的樣子,我真的沒法打,等你養好了病,這一巴掌,我一定要討回來!”

齊大牙聽吳丫說完,才明白她收留自己的意思了,她是要報複自己啊,吳丫一定是要折磨他,看著他這個仇人在眼前慢慢死去,那將是一件多麼開心的事啊。

齊大牙想明白了,也就安心了,每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這樣過了半年,齊大牙每天都防著吳丫,可防到最後也沒見到吳丫怎麼虐待他,他反而在吳丫的精心照顧下,竟能下地扶著拐杖走幾步了。

望著窗外柳枝吐芽,齊大牙對扶著自己散步的吳丫說道:“我現在抗得住,你想打耳光就動手吧!”

吳丫連聲咳嗽,她看著搖搖晃晃的齊大牙還是搖頭,就這情況,她一巴掌上去,還不得把他打沒氣啊。吳丫冬天裏就經常咳嗽,到了開春竟也沒好,看著她整天的咳嗽,齊大牙說道:“你還是到醫院去看看吧!不然打我也沒勁啊!”

吳丫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道:“老毛病了,沒啥!”

可是有一天晚上,齊大牙竟被吳丫給咳嗽醒了,燈下的吳丫竟咳嗽得吐血了,看著吳丫嘴邊的鮮血,齊大牙也被嚇住了,他急忙給吳天來打電話,吳天來半夜開車,急忙把吳丫送到了醫院,經過醫生診斷,吳丫竟是肝癌晚期,癌細胞已經在腹腔擴散,想動手術都已經沒有機會了。

吳天來給齊大牙在家裏安排了一個保姆,齊大牙每天逼問吳丫的病情,那個小保姆實在沒辦法隱瞞了,隻得把吳丫得了肺癌的消息告訴了齊大牙,齊大牙一聽傻了,這不相信地叫道:“不可能啊,吳丫那麼好的一個人,他怎麼能得癌症啊,要說得癌症,那也應該是我啊!這不可能,真的不可能啊!……”

齊大牙逼著小保姆打車,來到了濱海市的中心醫院,小保姆扶著齊大牙走進了高危病房,看著陷入了深度昏迷的吳丫,齊大牙叫了一聲——苦命的吳丫啊!他撲身上去,一把抓住了吳丫插著點滴的手,撕心裂肺地叫道:“吳丫,你睜開眼看看,我是早就該死的齊大牙啊!”

吳天來從心裏就討厭齊大牙,正要埋怨小保姆不該把他帶到醫院來,沒想到深度昏迷的吳丫聽到了齊大牙的招呼聲,沒有感覺的兩隻手,竟然動了一下,齊大牙一見吳丫的手動了,接著哭叫道:“吳丫,我還欠你一個大耳光呢,你打我啊,你不打我,我死了都不會心安啊!”

齊大牙舉著吳丫的手,就要往自己的臉上打,手還沒打到齊大牙的臉上,吳丫眼皮一動,忽然醒了過來,她望著跪在地上的齊大牙說道:“我早就不恨你了,畢竟我們好過那麼一回,你怎麼還放不下那一巴掌啊……我還不能死,我死了你怎麼辦啊!……”

聽著四周的一片哭聲,齊大牙眼淚就像小河一樣淌了下來,他叫道:“我不是人,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諒,你打我把,不然我死了也不會心安的!”

吳丫無力地抬起了胳膊,可是巴掌還沒打到齊大牙的臉上,她的腦袋一歪,這個曾經被人叫做烏鴉的善良女人就永遠地閉上了眼睛了。齊大牙在大家的哭聲裏扶著床沿呆呆地站了起來,挪到了窗戶邊,兩手一用力,從17樓一頭跳了下去……

吳丫和齊大牙的墳都被埋到了飛滿了烏鴉的榆樹嶺下,齊大牙一輩子做盡了壞事,生前能得到吳丫的原諒,死後但願他也能閉上眼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