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茶(1 / 1)

第五章茶

清晨。

“咯~歌~~~~~喔”屋後雞籠的公雞耐不住長夜的寂寞,高吭的打鳴聲把我從夢中驚醒。

我穿衣起床,放出了正在噪動的雞群,丟給他們一勺玉米,再在大門口摘回一大把青菜葉剁碎後放在雞槽裏。然後從籠子裏放出一大群雞來,爭搶著玉米和菜葉。

大肥豬聽到了人聲,也開始高聲討要食物,於是我把昨天弄回存放在那的青草丟了一大抱在豬欄裏,看著豬吃出的那饞樣,實在忍不住好笑。

太陽爬上了山頂,揮灑著一地的溫暖,慢慢地曬幹了門口幾盆蘭花上的露珠。今天又是一個豔陽天。

老媽拿上一個用山漆漆得發得發亮的獨腳板凳,背上用三色竹篾編織而成的茶背簍,匆匆走向了茶園。我自小在農村長大,自然知曉該采清明茶了。於是我找了一個精致的竹簍,帶上遮陽帽,去幫忙摘茶。

茶園很近。門口一麵坡,層層梯田,栽種著一排排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茶樹,細細的嫩芽在陽光下青翠欲滴。

清明節還差幾天,茶葉剛開園,這正是茶葉能賣個好價錢的時候。隻是采摘要求也不一般,隻能一葉一芽的要求采摘,取名叫“芽茶”。我細心地摘下一個個茶芽兒丟進手提的竹簍裏。

老家這地方處在大山區深處,坡陡沙多。打糧食並不高產,茶葉兒卻香醇可口,清明茶更是被喻為“茶中貢品”,久負盛名。品牌也名目繁多,什麼芽毛尖,清明珍珠,早春貢茶等等等等,多不勝數。時下,茶葉是當地農家的主要收入,也是這地方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政府積極支持開辦茶廠,免費培訓茶葉技術,太陽能滅蚊燈無嚐發放給農民,營造綠色茶園。老人們離不開耕種了一輩子的土地,堅持耕種為本;而年輕一代卻大部分棄農經商,依托這茶葉的盛名,幹起了營銷茶葉的行當。

當年,公社把老家這個村命名為“公社茶場”,在轄區各地抽調大量民工無償來到村裏,從河邊到山頂,打造出一層層梯田。荒草割了,樹木砍掉,這漫山遍野都成了茶園基地。記得那時候,我家住滿了前來支援的民工叔伯,每天晚上一人帶回來一根砍倒的樹,之後七八年,我家沒打過一根柴禾,全燒這幹柴。當時我家還是四間木房子,堂屋樓上隻有一半樓板,稱之為“月樓”。就在這“月樓上”,一排地鋪睡著十幾個民工,用一架自製的木梯供民工上下。有天晚上,一民工迷迷糊糊半夜起來上廁所,結果沒踩到梯子上,從樓上掉了下來,雖然隻有三米多高,頭落在地上還是摔得口鼻出血,當時就組織人送到公社衛生院去了,後來聽說因治療不及時死了。

那時我是個中學生,隻有星期日一天能在家渡過。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我在家準備上學用的糧食和小菜,一陣急促的哨子聲傳來,並聽到有人大聲在喊:“快躲炮,快躲炮。附近有岩洞的進岩洞,沒岩洞的躲到屋裏去,注意安全了。”不一會,傳來一聲巨響,無數土塊碎石衝天而起,象天女散花一樣落向四麵八方,不少小石塊落在了我家房頂上,稀裏嘩啦一連串的聲音響起——我家屋上的瓦片被打碎了不少。後來民工頭頭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了好多瓦片,派人背到我家,並派人給我家屋頂重新蓋了一下,才不至於雨天漏水。

過去的事,我們沒有權力去論是論非,但無疑這一坡鬱鬱蔥蔥的茶園同樣蘊藏著血與淚的曆史。

生產責任製後,這一片家家戶戶都有茶園承包地。我家的承包茶園就是門口這一坡了。

就是這片茶園,供給著我們兄弟姐妹,上完了高中讀大學。茶園未老,媽媽老了,然而她從來沒有讓茶園雜草叢生過,每年都出錢請人割草施肥;她也從來沒有讓茶葉在樹上老去一片,年年按時地把初生的嫩芽采下,托人賣給茶廠。這是一個老農民對土地的深情,並不是因為一定要采茶賣錢過日子,也並不是要後輩兒郎讚頌她勤勞樸實的品格,僅僅是一種習慣一種快樂,一種農民對土地的依戀,一種注入了生命的永恒情結。

我幫忙采茶,同時也用手機拍攝下這春天茶園的美景,隻希望有一天我能從這珍藏的照片裏,讀懂媽媽的情懷。

下午,我沒再陪老媽摘茶。還有一件必須我來做的事——放羊。在老爸的腿沒好利索之前,不能再讓他辛苦割草。

傍晚,太陽落進了西山,隻剩下對麵山頂上還有一線淡淡的餘暉,天色暗了下來。

當我趕著羊群歸來的時候,老媽興奮地告訴我:“今天茶葉賣了兩百多塊錢,比你們一天的工資還多吧。哈哈~~~~~”

老媽頭上再也找不出一根黑發,魚尾紋布滿了她的臉龐。我探手摸了摸自己也已花白的頭,隻能陪著她傻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