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城上高樓接大荒——兩廣(1 / 3)

韓愈被貶到潮州

唐朝政府的官員,由於各種原因,許多人遭到貶官。按說貶官是對工作確有失誤官員的處分,可是實際上,大多的被貶者並不是真的有了推卸不了的過失。他們往往由於一片忠心想要安邦定國,不顧安危忠言直諫,或是不會見風使舵,或者冒犯了天顏,或者得罪了權貴就被貶了。所以被貶者往往牢騷滿腹。他們的一腔熱血遭到了冷遇,他們的耿耿忠心被誤解,他們義憤填鷹,他們鬱鬱不平,他們心中的激情就凝成了一首首感蕩心靈的詩篇。

唐朝安置被貶官員的地方往往是當時的蠻荒之地,比如潮州、連州、柳州等等,就是今天的兩廣一帶,唐代的貶謫詩人在這裏留下了許多感人的詩篇,今天讀來還讓人嘖嘖讚歎。有趣的是一些沒有貶謫官員的地方留傳下來的好詩較少。比如山西就不是一個安置貶謫官員的地方,因為唐朝的天下是從太原打下的,太原的地方官是隻升不降的,來太原做官就等著提升吧,平步青雲的官員難寫出好詩來,這樣與太原相關的好詩就很少了。

韓愈就是被貶到兩廣任職的。唐憲宗非常信佛,曾派人去把釋迦牟尼佛的一節指骨迎到宮中來供養,儀仗浩浩蕩蕩,花費也是很大的,可是憲宗在所不惜,可能他覺得花費越多、聲勢越大,越能顯出自己信佛的真誠。據記載,迎佛骨時,王公士庶,奔走舍施,唯恐在後。百姓有廢業破產、燒頂灼臂而求供奉者。看到皇帝這樣勞民傷財,韓愈就寫了一道奏章來勸阻。不料憲宗看罷大為惱火,要殺掉他,因宰相等人說情,才把他降職,貶到潮州(在今廣東省)。按照唐代政令,貶詔一下,即刻登程。倉促之間,韓愈來不及攜帶家室便獨自啟程了。行至京兆府藍田縣境內,侄孫韓湘追隨而至。時值大雪阻擁藍關,陰雲籠蓋秦嶺,韓愈感慨萬端,寫下了《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一詩: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

欲為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古人尚右,“左遷”就是降職的意思,這首詩就是寫給侄孫韓湘的。韓湘就是傳說中的八仙之一的韓湘子。詩中先簡單交代被貶的事實,淡淡寫來,卻耐人琢磨。從“朝奏”、“夕貶”來看,早晨送上奏章,晚上就被趕出長安。可見災變到來之快,而時間相隔的短促,還透露出對皇帝得罪得不輕。怎麼會得罪皇帝呢?自己不過是想替皇帝去掉一些不利於國家的事情,甚至不顧借自己的年老體衰。詩人這時已經五十多歲了,他的心中有無限的感慨,“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這是曆來為人們傳誦的名句。家在哪裏,本來無須發問的,韓愈的老家在河南孟州,當然這時的家室應該在京城長安。詩人南行時仍在向北顧盼,因為被貶,有家也歸不得了。再看前麵的道路,藍田關積雪擁塞,連馬也踟躕不前。詩人極其悲哀地對韓湘說:“你就在瘴氣彌漫的江邊來收葬我的屍骨吧。”詩人心中的感想正如《離騷》中的屈原,“仆夫悲餘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雲橫秦嶺”、“雪擁藍關”,正是詩人悲涼抑鬱心情的烘托。韓愈被眨往潮州,在今天廣東。初唐詩人宋之間曾被貶往瀧州,也在今天廣東,他寫的《度大庾嶺》中“魂隨南翥鳥,淚盡北枝花”兩句,可與韓愈詩中的名句參照,翥是飛的意思,詩人們登高遠望,看得是南飛鳥,卻句北垂淚。南北回首,徘徊躊躇,萬千愁緒都在這頻頻顧盼之中了。

據說是韓愈奏章中有“事佛漸謹,年代尤促”八字,憲宗覺得是對他信佛的詛咒,因而勃然大怒,要殺韓愈。實際上,統治者越是信佛,國運越難昌盛,越是容易亡國,這確實是真理。梁武帝崇佛的下場就是最明顯的例子。綜觀曆史,曾經昌盛一時的遼和西夏兩個王朝,都是因為過於崇佛而亡國的。西夏人全民信佛,可以說非常赤誠,西夏人求佛都不像中原人。中原人自己有了病或者有了事就對佛許願:“隻要我的病能好、事能辦,求妻有妻,要子有子,我一定給您重修廟宇,再塑金身。”他們心中的佛,好像是個商人,是看中求佛者許諾的條件,才來施展神力,這實際上是和佛在做交易。當年的西夏人信佛就不是這樣,他們向佛禱告時往往這樣說:“萬能的佛,我病了。您要是看我該到西天去了,就請您來接引我吧。您要是還留我在人間多久,我就悉心再供奉您多長時間。”這樣的信徒可謂無比虔誠了,可是崇佛阻擋不住西夏的滅亡,阻擋不住蒙古鐵蹄,許多西夏人就是在懷抱著佛經禱告時,被蒙古士兵殺掉的,血濺佛經。遼代人信佛更是誠心,全國佛寺林立,白塔入雲,佛教的勢力非常強大,有時遼政府還得接受寺廟的施舍。這樣的一個佛國雄立中國北方遼闊的土地上二百多年,隻留下來百十首詩篇,可以說是一片空白,當然這還有待考古發掘,但當時無疑是文化的荒漠,好的詩歌心口相應,自會代代相傳,古墓中是挖不出來許多好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