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人張繼的《楓橋夜泊》太有名了,它是唐代遠行遊子的懷想,也是今人心中的蘇州之歌: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
張繼是襄州(今湖北襄樊)人。實際上他的家離蘇州也不遠。安史之亂後,已中進士幾年的張繼還沒有被任用,他遊曆江南,足跡遍布會稽、吳郡一帶,舉目無親,無依無靠,生活艱難。就在這種國難身貧的困境中,他的漂泊無依的小船來到了楓橋之地。那是一個深秋的夜晚,詩人停船在楓橋邊,涼秋夜半,霜氣逼人,月亮西沉,隻聽到樹上烏鴉的幾聲啼叫。江畔樹影朦朦朧朧,江中漁火星星點點,他愁思滿懷,難以入眠。夜半,姑蘇城外的寒山寺傳來的鍾聲,沉重而悠遠。詩人感物傷懷,殘月、烏啼、霜天、江楓、漁火、寺影、鍾聲,與他愁苦的心境交織在一起,他於是提筆寫下這首千古傳誦的詩作。
張繼本是一位名氣不大的詩人,可他的《楓橋夜泊》卻盡人皆知,杜甫曾說:“名詩傳張繼,金鍾響寒山”。從兒時起,我的心中就回蕩著張繼那爛熟的詩句,後來再加上歌曲《濤聲依舊》,“月落烏啼”便常常在耳邊回響了。可是心中卻一直有好多的疑問,烏鴉在月落以後還啼叫嗎?霜隻能在地上看到,怎麼會滿天?蘇州城外是不是有一座寒山?後來讀書多了,也知道烏鴉是會在晚上啼叫的,曹操的《短歌行》裏就有“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的句子,唐代教坊曲中也有《烏夜啼》的曲子。至於“霜滿天”大概是詩人的誇張,正如人們常說“透骨寒”,是不能太落實了去理解的。到過蘇州,才知道寒山寺並不在山上,叫寒山寺是因為唐代高僧寒山曾在寺中做住持。夜半鍾聲,這是寒山寺的寺規,六朝以來,佛寺多於夜半鳴鍾,似乎意在提醒僧人加緊坐禪用功,或在驚醒世人勿貪美夢。當地人說寒山寺西北約兩公裏處,有一小山與寒山寺門遙遙相對,人稱孤山,又叫愁眠山。寒山寺門前並不是楓橋,而是江村橋,東麵百餘米才是楓橋,又叫烏啼橋。愁眠山、烏啼橋這也太讓人熟悉了,不知是張繼詩中寫到了許多地名,還是這些地名都來自張繼的詩中,這又成了我心中久久思考的問題,然而歲月悠悠,有的問題可能會成為永久的懸案。反複再讀張繼這首詩,我又覺得其中的意象普普通通,似乎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它寫的是遊子的思鄉,卻好像並不是那麼特別的愁苦,寫的是旅人的失眠,好像也並不是那麼難堪。“吊影分為千裏雁,辭根散作九秋蓬”這是離鄉遊子的哀歎;“遲遲鍾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這是苦痛難挨的失眠。而在張繼詩中,所有的感懷都是那樣的平淡,在國難深重的日子裏詩人漂泊異鄉,在超塵拔俗的寺廟旁他又徹夜難眠,可他留下的詩句卻是那樣的平淡。
月落烏啼的江邊寒霜遍地,“江楓”與“漁火”,動靜明滅,陪伴著懷著愁怨躺在船上的旅人。愁,詩人心頭確實縈繞著縷縷輕愁,但江楓漁火映著的詩人似乎並不是那麼的苦痛,詩中似乎還隱含著對旅途幽美風物的新鮮感受,旅人與景物正在無言的交流。靜夜中萬籟俱寂,因而鍾聲給人的印象就特別強烈,似乎敲碎了這寧靜的夜景,可它也更襯托出了夜的靜謐,揭示著夜的深永,而詩人漂泊他鄉的感受是在不言之中的。就這樣,詩人沉溺在這靜謐的夜景中,就這樣詩人浮想聯翩,就這樣詩人失眠了,凡是經曆過憂患的人都有過這樣的感受,凡是漂泊他鄉的人都有過這樣的失眠,這實在是平淡而又平常的。值得一提的是寒山寺的鍾聲,寒山寺是一座古刹,唐初詩僧寒山是一代名僧,他的詩寫得很好。“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澗濱。啾啾常有鳥,寂寂更無人。淅淅風吹麵,紛紛雪積身。朝朝不見日,歲歲不知春。(《詩三百三首》)”這是他的名作。夜半鍾的風習,雖早在《南史》中即有記載,但把它寫進詩裏,成為詩歌意境的靈性,卻是張繼的創造。在張繼同時或以後,雖也有不少詩人描寫過夜半鍾聲,卻再也沒有達到過張繼的水平,更不用說借以創造出完整的意境了。
寒山寺的鍾聲回蕩著曆史,仿佛是曆史的回聲,淡而又淡的感受溶入了長而又長的曆史,個人就要消失,感受仍然長留。因為平淡,所以才含蘊豐富,所以才回味悠遠。
姑蘇台枕吳江水
相傳商代末年,周君古公亶父有三個兒子:長子泰伯、次子仲雍和幼子季曆。季曆有子昌,古公直父認為昌有興王業的才能,想把君位傳給季曆再傳於昌。泰伯、仲雍了解了這一意圖後,為尊重父意,避讓君位而逃避到當時被稱為荊蠻之地的江南。他們帶來的周族先進的文化和農業生產技術,受到當地居民的擁護,在梅裏(今無錫縣梅村)泰伯被擁立為君長,國號為“勻吳”,這就是後來的吳國。隨著吳國的崛起,梅裏的都城已日益不能適應發展了,而位於太湖東北岸的蘇州,由於自然條件十分優越,交通方便,土地肥沃,物產豐富,人口眾多,吳王壽夢在公元前561年,正式將都城遷至蘇州。後來伍子胥曾在這裏督造水陸雙棋盤格局的城池,自此,蘇州的地理位置沿革至今,它曾被稱為姑蘇、會稽、吳縣、吳州等。因為蘇州城西有姑蘇山,吳王闔閶曾在此建姑蘇台,所以在隋代吳州就被改稱為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