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明先生性格內向,似乎有點落落寡合,不大和人交往,也不太和學生交談,平時話不多,但語氣有點幽默,甚至讓人覺得怪異。記得有一次,一位老教師申請晉升教授,係行政開會討論,這位老師資曆很深,可學術成果不多,隻有幾份油印的講義,與會者大都表示讚同,就錦明先生一語不發。係主任山源先生征求他的意見,他冷冷地說了一句:“如果領導不同意,把我的教授頭銜給他!”
不知什麼緣故,先生在烏山沒待多久就走了,聽說回湘中去了,從此再也沒聽到他的消息。隨著歲月的流逝,許多往事逐漸淡忘了,但錦明先生那古怪而又淳樸的影像,始終在我記憶屏幕上鮮明地晃動著。
易學專家黃壽祺
胡山源先生離開烏山後,主持中文係工作的是黃壽祺老師。黃老是個作風正派、勤奮質樸的學者,對事對人都真誠以待,從不弄虛作假。有個關於他的“笑話”,說是黨組織曾派人做他的思想工作,有意培養他參加組織。黃老不是沒有這個要求,但他卻嚴肅地表示,老母在堂,暫時不能考慮這個問題。聽了這個傳說,不少人感到好笑,都說他迂。說實在,這“迂”正顯出黃老的誠實。
壽祺老師教我們中國古典文學,他備課極其認真,上課時兩手按在講台上,身體向前微傾,嗓音尖而亮,由於賣力,在冬天裏鼻頭也會沁出汗來。詩詞歌賦他都熟記心中,高興起來就微閉眼睛,晃著頭,背誦起來。眼鏡落了掛在鼻頭上,誦畢眼睛從眼鏡上方望著大家,微微地笑著。那樣子實在天真可愛。他對學生極為嚴格,甚至有點刻板,作業要按時交,課堂上不準交頭接耳。那時社會上風行所謂“解放字”,黃老對此深惡痛絕,考試時規定凡出現一個“解放字”扣兩分,我的考分始終隻有70來分,主要是被扣得太多了。
1985年6月間,他往北京講學回榕時,特地在上海停留前來看望我。我開了一瓶四川大曲招待他,黃老端起酒盅抿了一口,連呼好酒,喜滋滋地喝了兩小杯。這晚天氣極好,我陪黃老漫步於校園的河邊,河水和月色糅合一起,銀光粼粼,在晚風輕輕吹拂下軟軟地波動著。黃老倚著橋欄,眺望良久,似有觸動。回榕後沒幾天,寄來一信內附一張條幅,上題一詩曰:
小全吾好友,家傍麗娃橋。
風景殊明媚,園林遠俗囂。
水清容可鑒,樹密暑能消。
杯酒傾衷愫,三年兩見招。
寫實也是抒情,寄寓在字裏行間的是黃老對後輩的深情與厚誼。
壽祺老師是易經研究專家,功底很深,以往沒有機會得以施展,在思想改造運動時,還因此招來一些大字報,說他常搞“天靈靈,地靈靈,文王卦子靈”,遇事都要卜上一卦,封建迷信思想嚴重,弄得他哭笑不得。
“十年動亂”之後,黃老青春煥發,幹勁十足,不但到處講學,寫了大部頭易經研究專著,編了兩大厚冊研究專集,還赴美講學過。
1990年6月初,我應邀回榕參加研究生論文答辯,一下火車便聽說黃老早已回國,現病重在省立醫院治療。我驚愕良久,前往醫院探望。他精神尚好,握住我的手談了很久,說待康複後還要到上海看我。唉,誰知這竟是我見黃老的最後一麵,回滬不久,他即謝世了。
壽祺老師治學態度嚴謹,著作得到學術界的好評,在他去世前不久,上海《文彙讀書周報》特為他發了專訪,黃老回答了許多關於易經研究的問題,並談了自己的著述計劃。這是他留給後人的最後文字。黃老去世了,可是他永遠存活在人們心中,存活在受過他教誨的烏石山時期的學生心中。
難以忘懷的聲音
20世紀50年代初院係調整,福建師範學院和福州大學合並,仍稱福建師範學院。由是,我由烏山來到倉山,胡山源、黎錦明老師離開了師院。正當我為學習而感到困惑的時刻,遇上了俞元桂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