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該校時,有言在先,是勤工儉學的,學校安排我和鄭同學幫助食堂剝馬鈴薯皮,以換取三餐夥食費。即使這樣,我這時帶來的300美金也快要花完了。怎麼辦?隻好利用暑假去打工。
學校所在地是個小地方,沒有什麼大工廠。而且,在雇主看來,我的個子矮小,身體又瘦弱,更不願意雇用。我隻好到農村去找活幹。
那是個加拿大農民的個體農莊,占地1平方英裏。主人一家三口:夫婦倆和一個兒子,另外雇了一名長工。農莊主要出產馬、牛和豬。我幹的活是替馬匹套馬鞍、鋤草、割草和擠牛奶。本來每月工資35元,主人見我個子小,隻給我25元。
農莊共有8匹馬,主人要我分管4匹,每天清早把馬鞍套上。這些馬又高又大,馬背幾乎與我頭頂一樣高,我害怕被馬蹄踢傷,不敢接受這種活。主人的兒子看出我的心事,對我說,每匹馬都有自己的名字,你隻要呼叫它的名字,就很馴服,不會有危險的。試之,果然靈驗,這才接受下來。
吃過早飯,就下到地裏鋤草。這種活我在國內曾經幹過,沒有難住我。但是馭馬割草的活就不適應了。那是坐在割草機上,馬拖著割草機把飼料草割下,準備給牛馬過冬吃的。主人的兒子告誡我說,馬匹有時會被繩子絆住而狂奔起來,這時要緊緊拽住馬韁,要是製止不住,新式割草機從機器上摔下來,那是不堪設想的!你試兩天吧。果然,有一次,馬被地裏的一根繩子絆住,立即瘋狂奔跑,我拉不住馬韁,急中生智,立刻從割草機上跳下來,才免遭一場橫禍。這件事,今天回憶起來,仍舊心有餘悸。
前麵講過,我留學的地方是個小城市,不易找到工作,何況雇主總是戴著有色眼鏡,瞧不起我這個“個子小、體力弱”的中國留學生。有位朋友告訴我,要打工必須離開這裏。我把這句話記在心上。終於,我有機會到密歇根州的底特律市工作,我已記不起是如何去的。那是個汽車城,有名的福特公司和通用汽車公司都在那裏。隻記得一個美籍華人到車站接我,他帶我到衛理公會去做禮拜,並介紹給其他中國人。但在工廠找來找去找不到工作,直至第三天,有一個招工人員對我感興趣,答應每天4塊美金,次日到做車身的車間上班。我做了5個月又失業了。原來,工廠有貨就招募臨時工,訂貨做完就辭退工人。
我想去福特公司做工,苦無門路,後來找到衛理公會一位會友,他指點說,最好有人替你介紹,先打個電話,否則很難收你。我采納了他的意見,一星期後果然如願以償,報酬是每天6塊美金。記得那是流水線上的一個活,活雖不重,動作可得敏捷,做完一天下班,覺得非常辛苦。大約過了一個星期,才漸漸習慣下來。
我幹了不到一年,福特公司大為出名,原因是當時的中國政府和福特公司訂了合同,大意是公司為中國築公路,中國則買福特公司的汽車。福特公司為此招收200名中國學生在工廠學習,以便將來派往中國推銷福特汽車。但是報名條件有限製,例如,隻招收美籍華人,必須是大學生,等等。我第一條就不夠格。又過了一年多,大概由於條件過苛,生源不足,經人撮合,我終於從臨時工轉為學生。那時該廠每天生產700輛汽車的引擎,原先我當工人是三班倒,要輪流做夜班,自從改為“學生”後,雖然工資仍是6美元一天,工作卻輕鬆得多,更重要的是不必做夜班,從此,我才有機會上夜大學。我在該城幹了3年(1923~1926),其中以“學生”身份工作近兩年,畢業後不知何故並未派我去中國。
初到美國時,第一學年算是大學新生。在南德庫他州衛理大學,一年級新生要戴綠帽,“綠”表示“新”的意思,但是,戴綠帽的學生走路要規規矩矩,不得男女並排走,犯了校規處分也特別重。我和鄭同學認為這是帶有歧視性的規定,特別不符合中國的習俗,乃予以抵製,堅決不戴。後來學生自治會派人來做動員說服工作,我們以中國的風俗為由,據理力爭,他們也說了許多“道理”,最後來個折中,讓我們戴一個星期做個樣子。我從衛理大學轉到福特商業學校,最後進密歇根大學。在第一次轉學時,由於彙款接濟不上,曆盡艱辛,挨餓受凍,有時一天隻吃一餐,晚上則在火車候車室或公園過夜。在福特商業學校畢業後得不到分配,又繼續當工人,約兩個月後才進密歇根大學,那是1926年9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