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母親並非是用這些舊物換取蠅頭小利,她不過是將這些還能用的東西,為一些來自黃土地的新移民雪中送炭。
蘇姍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傑克就無法做到這一點。
一個星期天,傑克的一個朋友來家做客,恰巧碰到母親氣喘籲籲地將街邊的舊沙發往院子裏拖。傑克當天就發怒了。他叫來了一輛大卡車,把母親的寶藏全拉走了。母親含著老淚,望著她從大街上辛辛苦苦積累起來的財富消失,她姍姍走進自己的臥室,整整一天沒有露麵。
事後,傑克十分後悔,為自己的粗魯無禮向嶽母表示道歉。他漸漸理解,嶽母的舉動並非心理變態,而是她在無憂無慮的日子裏,無法走出昔日的生活習慣。
母親終於停止了她的行動,卻也變得不快活,整日默默地在尋找著什麼,期待著什麼。
傑克和蘇姍詢問了心理醫生。醫生說,人到老年,感情寄托極為重要。
不料,正是這個感情寄托,造成了母親的誤解,令她離家出走。
在人情薄如紙的西方世界,蘇姍和傑克算是罕見的孝子了。但他們在最關鍵的時刻犯了一個關鍵錯誤。他們本想為年老的母親創造一個美妙的黃昏之戀,可卻弄巧成拙。傑克通過婚姻介紹所,為母親物色了一個香港老人。這個老人獨居,兒女都移居美國,他希望找到一個老伴,挽手度過晚年。於是,在一個周末,蘇姍和傑克帶母親去西區一家俱樂部參加老人舞會。想不到,一曲緩慢的華爾茲舞曲還未結束,母親的心就碎了。在那舒緩優美的音樂聲中,她聽到的不是晚輩的美好祝願,而是無情的逐客令。可憐的老人淒涼地接收了人世的破滅。第二天母親就不見了。蘇姍在她的臥室裏發現了幾大包洗燙得整整齊齊的衣服,全是她和傑克穿過幾次就扔掉的。蘇姍還看到了一張紙條,上麵寫道:請將這幾包衣服送到附近的教堂。
這位飽經人間滄桑的老人到何處去了?沒有人知道。蘇姍和傑克一直沒有報警,他們似乎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一可怕的事實。
蘇姍在結束自己的故事時,悲痛地對我說,她直到現在才知道自己鑄成了大錯。她不該將母親接到澳大利亞。母親在中國走過了人生的大半輩子,那一切卻變成了親切的懷念。她是屬於那個世界的。盡管在澳洲燦爛的陽光下,黃土地在她眼中似乎是一片朦朧,但從那塊土地上摸爬滾打出來的每一個人,都與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以至腳踏光怪陸離的自由世界,卻無法接收它的絢麗多彩,心仍然在那片黃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