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貝爾格萊德多瑙河畔的一家咖啡廳裏,我和文友聊天時,突然聽到鄰座傳來了漢語的交談聲。我循聲望去,發現說漢語的是一個光頭先生,而洗耳恭聽的是三個金發的小夥子。
不知為什麼,我一向對光頭有一種望而生畏的感覺,似乎一個將人類最美好的裝飾品忍痛割愛的人,都有著令人膽戰心驚的經曆。
可這個光頭德國人那雙深邃的藍眸裏卻是一片親切友好。他是德國的漢學家,在大學裏教授漢語,那三個隨他來貝爾格萊德旅遊的年輕人是他的得意門生。
這位漢學家漢語說得流利,但濃厚的德國腔調中散發出來的台灣國語韻味,令我猜到,他是在台灣學的漢語。果然如此,他曾在台灣學習一年漢語。談到他學漢語的經曆,他那如多瑙河水的藍色眸子裏閃出了一片溫柔。他愛上漢語是他人生的美妙瞬間。
幾年前,他還是一個大學生,經常在假期背著簡便的行囊滿世界跑。某日,他在台北的一個朋友家裏遇見了一個華人少女,她正在當眾表演書法。他被她在白紙上的龍飛鳳舞迷上了,他驚訝地發現,漢字竟是世上最美的藝術。從那一刻起,他愛上了漢語,而漸漸地,他對漢語的迷戀又將他帶進了那個華人少女的社交圈子,她是來自印度尼西亞的華人。就這樣,他在台北學習了一年漢語。他從漢字書法愛上了漢語,而這世界上最難學的文字又給了他人世間最溫馨的友誼。他愛漢語,更愛中國人,愛中國古老悠久的文化。他將一生都從事中德文化的交流工作,他決心將中國最優秀的文學作品介紹給德國人民。
聽說我是出席“歐洲華文作家協會年會”的澳洲華文作家,他立即興奮起來:“哇,我就想和中國作家交朋友,以後有什麼疑難問題可以向你請教了……”
我立即打斷了他的話:“你過獎了,我可算不上什麼作家,不過是在海外舞文弄墨,寫點小東西。真正的作家都在中國。”
他卻是一臉嚴肅:“寫小東西怎麼能算是作家?還出席作家協會的年會?”
日耳曼民族的一絲不苟令我哭笑不得,但我也不想自己給自己抹黑,就隻好絮絮叨叨起來。我告訴他,我在中國時已是中國作家協會黑龍江分會的會員,但我不是憑文學創作,而是靠我的俄羅斯文學百萬字的翻譯作品,由兩名作協作家推薦入會的……我還沒講完,貝爾格萊德的文友就借故將我拉走了。
當我和文友漫步在美麗的多瑙河畔時,想到剛才和那個德國漢學家的一番談話,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望著多瑙河藍色的蕩蕩波濤,文友說:“老李,其實那個德國人的認真令人佩服,而我們不少同胞,跑到國外就搖身一變,一日之間就臉不紅心不跳地成了什麼學者教授,什麼作家工程師,這還不夠勁,還得冠上著名二字。而回國風光時,名牌上的頭銜又大變,不是什麼學者教授,而是什麼董事長,什麼老板,什麼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