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多年前,告別了鄉村。很多很多年前,告別了童年。童年的鄉村,遠遠地隔在歲月煙塵那邊。人生易老,韶華不再,當年的光屁股娃娃,青絲已變白發。逝去的難再回返,消失的蹤跡杳然,尋尋覓覓,呼呼喚喚,隻在夢中偶爾得見。且抓住短暫的瞬間,拾掇些破碎的片段,把往昔拉到身邊,再一次親近,再一番憑吊,慰藉深長的思念。
故鄉在南陽盆地正中。能看見天邊連綿的山嶺,誰也沒去過山外,就想不到山外的天更大,知道縣城在八十裏外,隻幾個人去過縣城,回來說起見聞,像進了趟北京一樣。一色兒黑土,黑如包公的臉,土層卻淺,將近一尺下就是慘白蠟黃的礓石,犁地時不小心會把犁鏵碰壞。地薄,人也憨,除據說五百年前黑土地種的紅高粱曾被征去給皇帝做過禦酒,別無稀罕物兒,除據說五十年前出過一個箍桶匠曾以他的技藝譽滿鄉裏,別無能人兒。鄉野生活,平淡無奇,誰家娶媳婦、嫁閨女,誰家死了老人、添了娃娃,都是轟動全村的最大新聞,誰家的雞被黃鼠狼拉了一隻,誰家的豬跑進菜園把幾畦萵苣拱成一塌糊塗,也立時風傳半個村子。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一切農事活動都遵照皇曆上的二十四節氣進行,今年和去年一樣,這一代人和上一代人一樣,天不變,道亦不變。
當然貧窮,似乎並不感到貧窮,因為古來就是這樣過日子。雖然貧窮,環境卻好。村莊鬆鬆散散,人家三戶五戶一簇,也有不成簇的一座兩座茅屋,掩映在綠樹下,遮蔽於竹叢裏。房舍院落占地少,最多的是樹林、池沼、草地。那格局,有疏有密,有虛有實,頗似中國畫的構思。鄉村處處是風景,農家都在畫圖中。但鄉親們意識不到這些,因為古來就是這樣。
二
那時候,村裏水多。稍大的池塘就有七個,那是洗衣裳的地方,飲牛驢的地方,鵝鴨戲水的地方,三伏天豬臥進去歇涼的地方。池塘的水總是清的,清得可以看見水底搖尾巴的蝌蚪。
好玩的地方是那片荒灘。
村莊是個品字形,三個口字中間,有一大片窪地,瓦刀形的,瓦刀背上,是一條水溝,沿瓦刀把流出村外。水溝串連幾個水坑,像一根秧結幾個葫蘆。那窪地,不歸誰家所有,除了長草,還零零星星長幾棵柳樹。柳樹並不苗條,都長成了短而粗的身材,幹上滿是疙瘩,有雕塑美,細枝卻柔柔下垂,作嫋娜狀。村人就把那裏呼為荒灘。但並不荒涼,反倒生機蓬勃,生意盎然,一切生命都呈現自由狀態。全村的娃娃妞妞,便都去那裏玩耍。農家的孩子,寂寞的童年,隻能從大自然得到樂趣,一草一木,鳥兒魚兒,都是可親的夥伴,可愛的朋友。農家孩子是在泥裏土裏長大的,是和野樹野草野鳥野魚一塊兒長大的。
一開春,荒灘草發芽。茅草最多,也有蒲公英(農民管它叫黃花苗)、掐不齊(它的葉子指甲一掐就掐成V字形)、苦苦菜(老奶奶說它是熬一輩子活寡的女人的魂變的)、紫花地丁(它的花特別鮮亮,像藏在草叢中的美麗的眼睛)、酸卜漿(它的葉、梗、花、蒴都酸,一嚼,酸得口水流老長)、燈籠棵(它結的果如同燈籠,成排掛橫枝上,總在風中擺動)、貓貓眼(那是毒草,小扣兒掐一根嫩梗兒玩,不小心它的白色津液滴雞雞兒上,第二天腫得賽似胡蘿卜)……鄉下的草都有名字,當然都是土名,好比人的乳名,叫起來親昵,而且生動,至於植物學上的名字,都不知道,學名隻是用筆寫在紙上的名字。三月三,茅芽尖。茅芽是茅草沒長出葉苞的穗兒,甜甜的,韌韌的,很好吃。沒到三月三,太嫩,吃著有青氣;過了三月三,老了,吃著像套子。孩子們都去采,再采也采不完。采茅芽,要眼力,要手勁。沒眼力,看不出茅芽在哪兒;手勁不準,一拔就斷。狗兒爺采茅芽最得法,一會兒一大把。那東西吃多了沒味;也不能多吃,吃多了不消化,兒歌就唱道:“吃茅芽,屙套子,給老丈人做個氈帽子。”狗兒爺總把自己采的分給大家。他雖也是娃娃,輩分卻高,總得像個爺爺。娃娃們伸出小手,他隻給三五根,可四兒還沒伸手,就給她十幾根。都不計較,四兒是妞妞嘛。那妞妞,本來排行第三,因為三姑娘命苦,才叫四兒;雖是財主家的孩子,也常跟我們玩。兒童在一起,隻為了玩,想不到誰家窮,誰家富。有一次,四兒從衣袋裏掏出好多糖豆兒,圓圓的,豌豆那麼大,有紅,有黃,有白,給我們每人三粒,狗兒爺是爺,得到五粒。都立即填進嘴裏,嚼得咯嘣響,順嘴角流下口水,鎖娃的口水在肚皮上衝出一道河。真甜,比茅芽甜,比高粱稈、玉米稈甜,世界上竟還有這麼甜的吃物兒。這時候,大家才想起她家田地多,她家玉米糝稀飯裏放的紅薯削了皮,不像我們家,紅薯一洗,切成疙瘩就下鍋,連皮吃了。
那幾個水坑,都是一坑淤泥,水淺,漂些浮萍,長些四瓣草,也有紅蓼和叢生的蘆葦。鴨常去,鳧不成水,隻能將扁嘴插水皮下吐嚕嚕找食兒吃。坑裏有泥鰍。狗兒爺會摸泥鰍。泥鰍滑,不好抓,明明抓住了,卜溜溜它就跑了,尾巴一擺,鑽進泥裏。狗兒爺有辦法,要麼兩手捧成棗核形把泥鰍捧出水,要麼伸手捏住它的鰓想滑也滑不掉。我們問,不怕泥鰍咬?他說,泥鰍沒牙,不咬人。那次,見一隻比麻雀還小的鳥,紅嘴黑頭藍翅,不飛,隻在草叢中鑽,我就追,節巴草絆了腳,摔一跤,摔在毛蒼子棵上,毛蒼子帶刺的果紮得肚皮好疼,直想哭。狗兒爺說,娃別哭,咱摸泥鰍。一會兒捉了十幾條,都一拃長;有三條大肚子的,他說,那是母的,就又扔回坑裏,讓它生小泥鰍。給我五條,別人都是兩條。用泥巴糊了拿回家,塞灶裏燒,泥巴燒幹,泥鰍就熟了,用鐵鍁拍爛幹泥,泥鰍皮已經粘泥上,隻剩白嫩的肉,特別好吃,特別解饞,而且,泥鰍隻脊梁骨一根刺,不像魚,吃著不小心會卡嗓子……近些年來,吃過多次好東西,吃罷就忘了。兒時的五條泥鰍,至今記憶猶新,香猶在口。世間的一切生猛海鮮,論滋味,都不及故鄉泥溝裏的泥鰍。泥鰍生長在泥中,是黑土養大的,泥鰍肉的土腥氣,其實是鄉土味。
夏天,一場大雨,荒灘就積了水。積了水的荒灘更好玩。水不深,剛到膝蓋下。水很淨,風一吹,一灘銀色的波紋。有水就有了魚。魚都四指長,黑脊梁,白肚皮,橢圓的小嘴老是伸出水麵吐泡泡兒。它們像是兄弟,長相都一樣,不知道它們自己能不能分清誰是誰。魚都活潑,成群成夥,滿世界遊,好似有個領頭的,說往東,都往東,正往東,忽地繞個弧形,都掉頭往西去了。魚不怕人,人一站住,魚們都湊近,小嘴在人腿上嘬,嘬得癢癢的。看見魚,想起泥鰍,卻不見泥鰍遊水。泥鰍憨厚老實,隻拱在泥裏,不願到外麵玩。青蛙也多。鄉親們不叫青蛙,叫蛤蟆,叫蛤蟆顯得更近乎,像自己養的一樣;它們也並不都是青的,更多的是黃的、灰的、花的、醬色的,肚子都白,也都大,一鼓一鼓的,人們說肚裏是氣,所以也叫氣肚蛤蟆。它們都好叫。在水下叫不成,三角形的頭,都伸出水麵,突起的眼睛明亮,三角形的嘴一張一合,兩腮憋出兩個泡,一脹一縮,咯咯咯,哇哇哇,叫聲清脆。天越熱叫得越響,正晌午,能把人耳朵聒麻。我問,蛤蟆為啥叫?狗兒爺說,它們說話哩。我問,說的啥?狗兒爺說,大概說天真熱呀,日頭真毒哇。蛤蟆不願跟人玩,人一走近,一個個都一頭紮進水裏,後腿一蹬,前腿向前一並,箭一樣溜著水底跑了,跑到遠處,又伸出頭來,又咯咯哇哇地叫,好似說,我在這兒呢,別想追上我。想捉一隻玩,狗兒爺說,娃,不能捉,蛤蟆是神蟲兒,捉了老天爺生氣。一有水就來了水鳥。有兩種水鳥,一種在水上遊,一種在水中站。遊的個兒小,站的腿老長。最熟悉的是白鶴,白鶴腿纖細而靈活,一直一蜷,在水裏漫步,腳出水進水都帶不起水花,隻激起兩圈漣漪,脖子也長,頭一伸,就叼出一條魚兒。還有一種,個子比白鶴大,也比白鶴胖,脖子最長,毛有灰有褐,頭頂是黑的,腿青黃,像兩根蘆葦,一落下就定定地立著,不急不躁,專等魚來,即便離它二尺遠,長嘴水裏一紮,刷一聲,魚就像麵條兒似的進肚了。這鳥的名字叫“老等”。我說,它太懶。狗兒爺說,它聰明,站那兒不動,食兒就自己來了,多省事。遊水的鳥都成群,同類才在一起,不一類不混雜。遊著,頭一左一右往水裏插,找食兒哩,不知道它們吃魚還是吃草。人養的鵝鴨也去荒灘遊,常遊進水鳥群裏。家禽野禽在一塊兒,蠻融洽的,並不生分。我說,鳥怕人,怎麼不怕鵝鴨?狗兒爺說,它們都是扁毛,見了就親,人身上的毛是圓的,不是一類。柳樹的枝杈上,搭了鳥窩,高高低低,十幾個,都是幹樹枝做成。有的搭得馬虎,站樹下,能看見窩裏的蛋。我們常悄悄兒看,看出小鳥沒有。隻能看,不能摸樹;樹一動,鳥就大叫。狗兒爺說,惹惱了鳥,鳥會踅下來落人頭上把眼珠兒叼掉。賴娃手賤,那次,趁鳥不在家,戳掉一個鳥窩。狗兒爺說,你作孽了,等著吧,鳥一定要屙你一頭稀屎。我們誰也不和賴娃一塊兒玩,怕萬一鳥認錯人,屙自己頭上。一連多天,賴娃孤雁兒一般,好淒惶。農村有很多古代傳下的說法,雖不盡科學,卻出於善良,出於對人間萬物的尊重和體恤。那些說法成了世代遵循的理念,大人小孩都不違背,比如不傷害鳥類,不捕捉青蛙,不砍伐大樹(大樹上往往住有神仙)……
一入秋天,水就消了。那麼多魚兒哪兒去了呢?狗兒爺說,回家找媽去了。我問,家在哪兒?他想半天,指了指泥溝,說順著溝走到頭就是家。溝裏流水如線,蜿蜒南去,不知道最後流到哪裏。荒灘上,野草又茂盛。茅草能長半人深,抽出蓬鬆鬆的穗兒,像一齊舉起無數把掃帚,在空中掃來掃去。茅草深處,孩子們不去,它葉子兩邊有尖刺,不小心會劃破腿。大人說,早年間,魯班爺就是被茅草葉劃一下,才做成了鋸。狗尾草長了一墩一墩,梗密葉繁,總擠得別的草沒處存身。狗尾草的穗兒真像狗尾巴。鄉下娃娃幹脆把狗尾草叫做“汪汪狗”,因為能用它的穗兒編小狗,一編成好似就汪汪叫了。都會編小狗,編出來都醜,要麼身子太長,要麼脖子太短。隻狗兒爺編的漂亮,支棱著耳朵仰著頭,可有精神;醜俊都是毛茸茸的狗,好像都活了。拿著狗,合唱奶奶教的歌謠:
狗娃狗娃汪汪,
外婆來打饑荒。
給她二升高粱,
狗娃咬她衣裳。
狗娃狗娃別咬,
外婆待我可好,
六月我去吃杏,
八月我去吃棗。
在草地上跑,跌倒也不疼。在草地上滾,身上不沾灰。有時候,冷不丁地就轟出一隻野兔,毛色往往蒼黃,顯然是老兔子。人一喊叫,它猛躥幾步鑽進草叢,找也找不到。草已由青變黃,正好掩護它。兔子機靈,人攆不上,狗能攆上;鑽進草叢,狗也沒辦法。大人說,秋後地裏莊稼一收,兔子沒處存身,就進村了。也有人說,兔子怕冬天冷,村裏暖和。有一次,太陽剛落地,幾隻兔子躍過村頭的水溝,正要進荒灘,幾隻狗看見了,邊追邊叫,當即引起全村狗共鳴,村中一片汪汪聲。驚慌中,兔子滿村亂跑亂竄,有一隻鑽進旺二爺的雞籠裏,雞嚇得叫聲都直了,撲棱棱跑出籠,飛上樹,飛上房坡。旺二爺手伸雞籠抓兔子,又怕咬了手(俗話說,兔子急了也咬人),就拿棍子插雞籠裏攪。兔子急了,噌地跑出雞籠,跑進堂屋,一躍躥上神台,把蠟台香爐都碰倒了。老人家一看,登時心中一沉,呀,神台是三代祖宗和灶王爺坐的地方,兔子算啥東西,也上了神台;得罪了祖宗得罪了神,這還了得!碰巧,八太爺從門前過,說,不礙事,兔子是土地爺的馬,也沾著神氣兒哩,祖宗不怪罪,灶王爺也沒話說;土地爺神不大,在地方上管事不少,誰都不慢待他。
那時候,野鳥多,野魚多,野兔也多。在地裏收莊稼,割青草,常常驚跑兔子。在村裏曬柴禾,摟樹葉,常常碰上兔子。黃鼠狼也多,有一隻毛色已經發紅,都說它有了道行,馬上就要成精,便沒人敢逮它。也有狼,狼不傷人,餓急了頂多把豬娃背走,但不能打,一打它就吃小孩。還有狐子,有時候狐子拉雞,拉了雞罵也不能罵,因為怕是狐仙。那時候,人的生存空間大,野物兒的生存空間也大。人不惡,好像也不饞,不知道野物兒可以吃,甚至可以賣錢。
三
鄉村樹多,大樹下長小樹,小樹下長荊棘,荊棘下長草。爬山虎、老婆筋、絞股藍、勾勾秧纏著樹木、荊條、草梗向上攀緣。草草木木不讓一寸土地閑著,不讓一方空間虛著。村莊就是一座園林。一開春,枝頭就浮現嫩綠。先是星星點點,後是成團成片。漸漸加濃,漸漸蔓延,終於,整個村莊都被綠色獨占,綠得深厚,綠得沉鬱,綠得空氣裏似也溶進了綠色的汁液。不是一種綠,樹不同,葉不同,天生了不同的綠色,黃綠、青綠、黛綠、蒼綠、米綠、豆綠、果綠、蔥綠、橄欖綠、翡翠綠、鴨頭綠、鸚哥綠……還有更多無法命名的綠。樹次第開花,萬綠叢中便又染上一汪粉紅,一汪雪白,一汪金黃,一汪絳紫,時時變換不同的美麗。秋風一刮,樹葉變黃、變褐、變紅、變紫,便越發明麗,釅,有一種輝煌感。樹葉飄落,飄得瀟灑,落得浪漫;落葉堆積,層層疊疊,堆積著生長季節的紀念,堆積著對土地的切切依戀。冬天,樹為村莊紮籬笆,把東北風擋在野外,讓它隻在樹梢呼嘯,進不了土牆茅屋,吹不上老婆娃子酣睡的床頭,凍不破平和溫暖的夢。
村莊是人聚居的地方,也是樹木聚集的地方。人的密度很稀,樹木的密度很稠。樹上的鳥遠遠多於地上的人;常聽鳥喧鬧,少聞人語響。
村東北那片林子最大。林子外邊是條水溝,村裏的雨水一半都流進溝裏。水溝是牛軛形,鈍角朝外,溝外才是田野。白胡子老爺爺說,當年李闖王造反,攻打南陽,曾在這林子裏藏了五千兵馬。幾棵老樹半死的幹上,有些痕跡,就是拴馬勒下的。樹很雜,凡是鄉村所有的樹那裏都有。都是野樹,排列不成行,沒有章法。樹好像沒主人,或許是全村人共有,從無見誰去砍伐。梢頭有了幹枝,常被貧寒者用長竹竿綁了鐮刀拉下當柴燒,或被喜鵲、烏鴉折了銜去搭窩。有的樹老死了,防賊打更的人就放倒劈開拉更屋裏半夜烤火。更多的樹老而茂盛,粗幹皴裂,甚至千瘡百孔,卻年年抽新枝,密葉似綠雲。那棵最高的鬼柳樹上,築兩個老鷹的巢,像有半間屋大。那次刮大風,刮掉一個,好大一堆幹柴,碰巧村裏唱戲,老五爺用那鷹巢給戲子燒茶,燒了三天,還沒燒完。那棵黃楝樹長成了多棱體,半腰長出一個洞,洞裏住一窩黃鼠狼,常有一隻兩隻在洞口探頭向外看;人從不走近,因為樹上有臊味。還有一棵槐樹,幹已中空,皮仍堅硬,挨地麵開裂尺把寬縫,像屋門,裏邊能站三個人;那次聾四爺的母豬兩天沒回家,原來在槐樹窟窿裏臥著,生了一窩豬娃,正吃奶。還有一棵桑樹,兩摟粗的樹幹扭著勁向上長,長得五股六杈,樹梢壘七八個老鴰窩。老七爺說,老鴰住在桑樹上可是有來曆,古時候,東海有神山,山上有棵神桑,上落十隻老鴰,每天一隻輪流背著日頭從東天邊到西天邊。老七爺有學問,他的話大家都信,於是,那桑樹成了神桑,便有人去燒香取藥……那些老樹都比村中最老的老爺爺年長。那些並不老的樹也沒人知道是什麼時候出土,什麼時候長高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