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人,想要什麼要不來。
我心裏越發沉鬱著,酒被奪了去,隻好向桌上的點心伸手。景桓看出了我的心口不一,眉梢的陰沉散去,愉悅地說:“今晚宮裏有宮宴,你可以喝個夠。”
剛咽下的糕點梗在喉間,嗆得我半死,手忙腳輪地倒了杯茶給自己壓驚,而後驚魂未定地問:“宮宴,什麼宮宴?趙大將軍打勝仗了?你又添弟弟了?要不就是……”口裏說著廢話,心裏卻轉了好幾回。宮宴那玩意兒不好玩,別說喝個夠,就是沾點酒都心驚膽戰。萬一不小心說了什麼話被言官記下了,那可就倒大黴了,絕對會追著你不放。
所以每次聽到宮宴我都會生病,病得下不了床,可是這次居然出門了,還張揚得人盡皆知。我瞥見景桓臉色坦然,咬牙道:“你故意的!若不是你送虎鞭來激我,我也不會招搖過市來找你,若不是來找你,我就不會裝不了……”說到一半我驀然住了口。
那可是欺君大罪,說不得,說不得。
景桓在那邊大說風涼話:“你這話端的是條理分明,毫無破綻,很快就能將事情理明白了,怎麼不往下說?”
我剛想為自己脫罪,景桓卻把玩著手裏的羊脂玉杯,望著我道:“這一次,你可要去?”
他很少用這麼平淡的語氣問話,平淡得就跟命令一樣。我琢磨著也逃不過了,唯有起身告辭——身上這身衣服雖然華貴漂亮,但著實不適合穿去赴宮宴。
景桓沒有攔我,卻在我走出亭子時說了句:“今日是我生辰。”
這話說得還是很平淡。
我腳下越走越快,不知為何,背脊卻有些發寒。忽然就想到一句話,皇家子弟,沒一個好惹的。
雖說是武侯,老爹卻隻是襲了祖上的爵位,根本沒立過什麼大功勞。再來老爹為人老實不爭,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京城算是異類一個。可老爹老實不爭,我卻不能不爭。我弟弟在鬆山念書,母親在府裏安安分分地過著日子——這若是尋常百姓還好,但頂著武侯這大帽子,眼紅的人就不是一個兩個了。
因而我必須成為景桓的“知己”。
景桓麼,大抵也是知道我的意圖,可他生在皇家,身邊本就沒個真心的,也就受了我的奉承。
說起來這次景桓似乎真的惱了,真把我當“知己”嗎?可就算我忘了他的生辰,也不必下這種狠手啊……宮宴,這可如何是好?
我一籌莫展地牽著馬慢慢踱回武侯府,感覺頭發都愁白了幾根。回到家裏,就瞧見老爹一身正服,似乎正要出門。可仔細一看,卻又不像,因為他身邊站著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這人背著白布包袱,眉宇清正,像是從山裏出來的隱士。
我想了想,還是進了門。
老爹也看見了我,不顧我一身疲憊,劈頭蓋臉就訓斥:“你又去哪裏胡鬧了!”
我乖乖地答:“景王府。”
老爹氣得腮幫子都有些抖動:“景王,又是景王。”
老爹為人正派,自然看不慣欺男霸女的景桓——不過據我所知,那些人到最後都是自願跟景桓好的。當然,我可不會幫他辯解,一來爹他不會相信,二來……
每到這時候,我都覺得在老爹心裏我比景桓要好上幾分,所有的壞事都是景桓教唆我去做的,這感覺真不賴。我壓下那份沾沾自喜的小得意,問道:“這位叔叔是爹的朋友嗎?”
老爹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朝那中年人抱歉地笑笑:“韓弟,這就是君閑,你也看到了,他實在頑劣得很,你不願留下的話,誰能幫我管教他。”他頓了頓,板著臉示意我過去,“君閑,這是你韓叔,以前跟我還有現在的趙大將軍都在鬆山一起念過書。”
我從善如流地應聲:“韓叔。”
這位韓叔卻盯著我,似是疑惑似是驚訝地微眯眼。盡管這動作極細微,還是被我看見了。
老爹沒有注意到韓叔的古怪,語氣裏帶著點懇求的意思:“韓弟,你就留下幾天幫我看看,若是他真的是管不了了,你再走不遲。”
聽到這兒,我算是明白了——老爹是拿我做擋箭牌呢。試想,他何時曾花心思管過我了?都是放任我胡鬧的。這麼看來韓叔跟老爹的交情果真不錯,否則老爹不會這麼急匆匆地要留下他。
韓叔似乎也知道拗不過老爹,歎息著應道:“大哥客氣了,我留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