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的營帳也丟了,可要住到下官帳中?”
君閑此話一出,頓時有人倒吸了口氣。倒吸一口氣的人自然不是景王,而是一臉苦相地摸過來,正想要負荊請罪的錢伯顏。這位連日來倍受打擊的副統領飽含滄桑的皺紋又添了幾條,連忙無辜地擺手著後退:“我、我、下官什麼都沒聽到!!”他飛快道:“下官督下不利自認有罪,自請跟士卒同甘苦!下官入山林打獵!下官去割芒草搭茅棚!下官、下官告退了!”還沒說完就已經一溜煙地跑遠。
君閑朝景王展顏一笑,分外舒心:“錢副統領雖然長得老相,這心思卻極為年輕啊!”
景王沉默半餉,撩起門簾走進帳內,聲音冷冷的:“那不是跟你正相反嗎?”
君閑一愕,追了進去,“殿下當真要住這裏?”
景王已經在座位上坐定,凝著他一笑:“張統領不是極力邀請本王嗎?”
君閑愕然地望著他的笑容,重逢這麼久以來,兩人還是第一次心平氣和地麵對麵。說是沒變,景王卻不再像以往那樣玩世不恭,渾身都有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此時他的笑和著那清冷如霜的氣息,竟有種莫名的親昵,僅給他張君閑的親昵。
景王無所謂地往榻上一靠:“反正我們也不是沒有同床共寢過。”
少年時候的相枕而眠,哪裏算得上是他口中的同床共寢。君閑正要反駁,又聽到帳外啪啦一聲,有人的武器掉到了地上。
許武洪亮而正直的聲音在帳外漸行漸遠:“我、屬下什麼都沒聽到!”接著是唐越清朗的少年嗓音:“許武大人,你沒聽到什麼?”說罷掀開帳門,臉上的笑僵在那裏。
他畢竟比許武機靈,誠摯而快速地說完:“屬下什麼都沒看到!”人消失的比聲音還有誠意。唐越在與先行一步的錢伯顏、許武相見時會心一笑,連常常看不對眼的許武都變得惺惺相惜。至少錢伯顏是這樣認為的。隻見他們齊齊砍倒了碗大一棵樹,又齊齊撲向另一棵。
仰頭對視,火光四迸,用盡全身的力氣拍拍對方的肩說:英雄所見略同啊。
錢伯顏暗讚他們合作無間,也不甘落後地將他們筏下的木材搬到預備健茅棚的地方。
他們三人這自降身份與將士們同甘共苦的作為,讓許多人暗暗感動之餘,更把那安坐帳中的幼軍統領張君閑恨得牙癢癢。
幼軍若不是太過懈怠,本來也是萬眾挑一的好漢。在眾人一致地詛咒統領,同心協力之下,很快在天黑之前把茅棚搭好。農家出身的人還造了幾十個簡易的灶台,雖然是天寒地凍,在幾個經驗豐富的獵人後代指導下,從小打獵長大的世家子弟入林橫掃一通。
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摸到了某些獸類的巢穴,還是搜羅到不少獵物跟獸類用來過冬的糧食,熱乎乎的肉湯很快熬了出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世家子弟何曾挨過餓。餓得久了,那完全沒有調料的肉湯一入肚,最挑剔的大農令之子都直誇人間美味。跟隨君閑先行一步的眾人雖然吃著熱飯,但是怎麼看怎麼覺得對麵的比較香。
跟著唐越、許武的人就更不用說了,直接跟著他們的頭兒去了那邊。
第二天,這邊的許多人也厚著臉皮跟著入林打獵。雙方搶獵物時引發新仇舊恨,漸漸變成伏擊戰。
接下來的半個月,對於幼軍眾將士來說生平最苦難也最充實的日子。將來他們在禁軍裏出頭時,也以折騰幼軍為樂,但凡逢著了到幼軍裏當教頭的機會,哪怕給他們千石俸祿他們也不去別的地方。
傳言後世有個幼軍將士為國立過大功,權傾朝野,告老還鄉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常山要去當了花園。這位大將軍二話不說踩平了當時割破他臉的岩石,在那讓他渴得半死的山頂挖了個池子,用籠子困住抓傷過他的猛獸供人觀賞,臨死前還有特意到那棵騙他繞了常山十幾圈的樹砍倒。其執念之深,讓人不得不遙想當年,張君閑到底要多狡詐,才能做到不被人碎屍萬段。
許多奸佞小人巴不得早生幾百年,一睹其風采,若能學得他萬分之一的手段就更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