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幼軍眾人覺得自己就要變成茹毛飲血的深山野人時,君閑終於善心大發,給了眾人兩天的休沐日。那些來自各州的平民原本無處可去,卻被同甘共苦過的世家子弟熱情洋溢地邀請到家中。一個五品以上官員招待他百來個人還是可以的,幼軍將士登時去了大半。
到了此時,幼軍除了開始跟君閑走的那千人,已經完完全全摒除出身的差距,漸漸水乳交融起來。
唐越沒有君閑的命令自然不會離開,許武不知為何也留了下來。在錢伯顏再三關懷下,才惡狠狠地瞪著唐越,說出唐越栽贓嫁禍後的慘痛後果:這些天在林子裏即使他並沒有給對方下絆,也會被人尋仇。向來被人奉承慣了的他哪裏願意回帝京遭那群世家公子的冷眼,幹脆在這裏盯著這陰險的主仆要做什麼。
君閑豈會不知道他是蔡子言的耳目,但是他對為人正直至善的蔡家父子也並不厭惡,許武要求留下也沒有說什麼。他的心神都放在唐清寫來的信上。
君閑靠在椅上,臉上有些憔悴。
這點憔悴看在唐越跟許武眼裏,往往會露出心有靈犀的曖昧笑容。隻有他自己跟景王知道,兩個人剛定下同住一個營帳的當晚就後悔了。
雖然外麵那群小夥子都是在茅簷下靠背並肩窩在一塊,但是他們心裏坦蕩,自然沒有君閑跟景王的尷尬。於是君閑這十幾日隻好主動將以前唐清逼著他看的那堆文書反複看了又看,最後順理成章地伏在案上打盹。
景王雖是不說話,心裏對君閑那些深情重意的花言巧語卻更是不信。
君閑這次倒是不避開景王,沉著臉道:“殿下,今冬大寒,大批通州難民已抵達常山三十裏外的渠水縣。”
景王雖然曾想逼父兄替故人翻案,但心還是向著他們的,聞言也皺起眉:“難民?往年通州嚴寒,也沒有難民遷移,怎麼今年會有大批難民來京?”
君閑恍若無意地呢喃:“也許是有人煽動……”心裏卻深知那個也許是多餘的,這一天畢竟是來了。他瞧瞧案上的文書,指著上邊簡明的地圖:“通州在這裏,到常山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中途也有不少富庶的州縣,他們一路走到這裏,若沒有人從中鼓動,肯定是不可能的。”望著眼前的燭火,君閑神情明暗不定:“若這些人不是心懷不軌,倒是可以將他們引薦給太子殿下;若這些人受人指使,讓難民入京擾亂城防,甚至趁亂開城門——帝京危矣。”
景王聯想起他近日來的作為,冷冷地攫住他的手腕,眸中寒芒狠厲:“一個月,你在一個月前就知道這消息?!”
君閑若無其事反按住他的手,笑著說:“我也是一個月前剛知道而已,若是立刻告訴陛下,對方改變了策略該怎麼辦?那我豈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景王冷聲問:“你怕父王怪罪於你?”
君閑點點頭:“誰不貪生,誰不怕死。”
景王將相扣的手腕甩開,頭也不回地轉身即走:“我現在就入宮!”
君閑坐下在文書上畫了又畫,長長地歎息一聲。通州,那不是十七王爺的封地嗎?那個原本就好遊山玩水,在陛下五十大壽後就徹底放棄封地走遍天南海北的王爺,要真的做出些動作才好。
最怕他什麼也不做,默不作聲地將帝京陷入險地。
單靠這區區幼軍,他完全沒有把握應對十七那未知的招數。若是十七找到了像蘭藍那樣的奇人,他又該如何應對?
偌大的帝京,僅有趙礪指揮巡防營可以和十七一較高下。想來兩個兒子都進言,陛下應該不會再多疑,安心將趙礪派出來。仔細地把事情理了一遍,君閑定定神,將唐越召了進來令他明日無論如何也要把難民留在幼軍新營中。
唐越也知君閑在煩惱什麼,自告奮勇地讓底下的人分散去探聽其中可有散發流言、鼓動民眾的可疑人存在。順道還可以拿出軍中糧食好好招待,吹噓一下軍中的夥食有多好,拉幾個人為國效力。
點頭讓唐越退下,君閑合眼,握住景王在手腕留下的淤青,腦海裏卻浮現出臨帝五十大壽那年的宮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