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F:瘋醉的探戈(1 / 3)

你無力拒絕那些若有若無,若遠若近,若生若死的一種

感覺。

你還是抑製不住饋贈的衝動伸出手去,遞上你的靈魂,

哪怕夢幻再度破碎,哪怕靈魂再度分裂。

·1·

桑小樓說:“我也是個女人,我也曾愛過一個男人。可是他不愛我,他愛的是他的姐姐,居然是他姐姐。”

我很驚訝桑小樓突然會這樣和我說話,因為她的眼神變的幽怨卻又殘忍,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那些惡狠狠的話:“湛藍,你知道我有多麼討厭他的姐姐嗎?所以我成了心理醫生,因為我在控製自己不去恨一個女人的時候,我經曆了所有心理變異的過程……”

桑小樓愛的男人有一個很奇怪的名字,叫木若,聽起來讓我想起一棵樹。

桑小樓說:“他真的是一棵樹,他寧可去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也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桑小樓說的我一頭霧水,我伸出塗滿黑色指甲油的手在桑小樓茫然的表情前晃了幾晃,將她從迷失中拉回現實。

“桑小樓,你不是說他愛他的姐姐嗎?怎麼又說他娶了別的什麼他不愛的女人呢?”

桑小樓回過頭對著我發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她的手指著窗外:“他在那裏,挑選婚紗呢!”

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最瘋狂,此刻我感覺到的是失戀的女人最瘋狂,甚至是可怕。因為順著桑小樓的手勢,我什麼也看不到,看到的隻是一個白色的牆壁……

窗外,是白色的牆壁,圍牆。

我佯裝無事,隨口說出:“沒關係,小樓,我介紹我弟弟給你,好不好,我弟弟很帥的。”

桑小樓發出一聲奇怪的笑容,然後沒理我,徑直走到沙發前坐下,看電視,沉默。

桑小樓說:“一個懷了不愛自己的男人的骨肉的女人,然後再看著他與別的女人去購買婚紗,她的心裏是疼痛,可是她的選擇也是無奈的。”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又想起沈劍瀟,想我們針鋒相對的迷戀,想我們碎骨破皮的糾纏,想我們分分合合的諾言。

桑小樓突然大哭起來,我看見她不停的抽拉著紙巾,很快的,茶幾上便堆滿了桑小樓的鼻涕和眼淚。

我的雙手交成麻花狀,我不吭聲的坐在她身邊,端詳著這個愛情專家,心理醫生,能用一籮筐的理由去說服別人,卻找不到一個借口去開脫自己的悲哀。

女人總是會在失去後喃喃地自語:他還說過什麼,他曾說過什麼,他會說什麼?

就像現在桑小樓的樣子,她目光渙散,披頭散發,讓人一點都不覺得她是個醫生,相反,我這個病人此刻卻成為一個醫生。

桑小樓像是在和我對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湛藍,你說他還好嗎?你說現在降溫了,他會冷嗎?他終於解脫了,不用喋喋不休的攤牌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偶爾想起答應過我帶我去海邊的事情,不知道他還記得要帶我去爬山呢。不知道他……唉,湛藍,其實你知道嗎?我無所謂的,他明白不明白我,都不重要。我隻是想他在寂寞的時候會想起問我一句,你好嗎?我隻想他在無聊的時候說一聲:聊會吧。我隻想他在難過的時候發一句:想我嗎?”

我打斷了桑小樓的話:“女人,我怎麼發現你這個人迷戀承諾的程度不亞於我起初迷戀砒霜的瘋狂。”

桑小樓微笑地說:“湛藍,你錯了,那不是砒霜。”

我翻著白眼:“是罌粟。”

桑小樓輕輕地撫摩著自己光滑的肌膚,她想象著一個人在寂寞的夜裏孤獨的思念,她幻想兩個人在寂寞的夜裏瘋狂的流連,她依然保持迷人的微笑優雅地說:“那也不是罌粟,那是多麼快樂的鶴頂紅。”

唉,愛情,愛情就是這樣的讓人上癮。

縱使你是愛情專家依然逃不過。

·2·

桑小樓說:“幸福就是一個字,承諾。”

在不做治療的時候,我更習慣叫桑小樓為女人。

明明是兩個字的苟合,女人偏偏要認定是一個字的郎情妾意,於是無風無雨,無月無星,女人揮揮衣袖,帶不走半點情意,隻留下無限惆悵。

女人不哭,女人隻是用淚水強製聲音的出逃。

風很大,非常大,陽光很燦爛,非常燦爛,心很冷,不是非常,是嚴重。

桑小樓喜歡唱《你那裏下雪了嗎?》。

其實,桑小樓比誰都清楚,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承諾,因為不能把握,所以承諾,因為做不到,所以承諾,因為蒼白,所以才會承諾,因為無力,所以用承諾滿足,因為是空口,所以會承諾。

可是桑小樓依然會說:“木若曾經承諾過。”

我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敲醒了她:“最無法做到的時候才會承諾,因為說說而已,實際上承諾就是承包了一切無法兌現的諾言。”

桑小樓說:“湛藍,我拿掉木若的孩子那天,是小雪,那天他在和他的未婚妻挑選婚紗。”

·3·

桑小樓靜靜的站在路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車輛。有一些狀似親密的男女經過,有一些讓人臉紅的情話傳到桑小樓的耳朵裏,桑小樓不置可否的冷笑著。

愛情,散發著腐爛的氣息,穿梭在大街小巷,掙紮的鮮血染紅了傷口。對麵的影樓屹然的橫在我眼裏,木若正在那裏和他的新娘挑選著婚紗。

黑色的西裝下裹著一個憂鬱的男人,木若的笑很牽強。

從醫院走出來的時候,桑小樓看見陽光下的人們都是忙碌而幸福的微笑著,伸手撫摩微微隱痛的小腹,她笑不起來。就在半個小時之前,她孕育著一個生命,半個小時後她扼殺了自己做母親的權利。

影樓的招牌在太陽下顯的有些疲憊不堪,隻有試婚紗的人樂此不疲。美麗的桑小樓穿著美麗的婚紗定格在那張玻璃窗上,來往的男人都會回頭多看幾眼,然後又灰溜溜的跟著他的女人朝前走,沿途撒下女人不滿的嘮叨聲。

隻是,穿婚紗的桑小樓不是新娘,那個時候桑小樓是這家影樓的模特。

半個小時前,木若給桑小樓打電話,他要陪自己的未婚妻去試婚紗。電話裏木若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喜悅,拿著懷孕診斷書,桑小樓腦子裏混亂一片。

她說:“木若,我懷孕了。”

電話那頭傳來刺耳的車聲,她的聲音很小,透過明亮的玻璃窗,她看見病房裏躺著一個微胖的孕婦,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

摸著平坦的小腹,桑小樓再一次說:“木若,我懷孕了。”

電話裏清晰的傳來和著嘈雜的木若的詢問:“小樓,你說什麼,大聲點,我聽不到。”

鼻子酸酸的,桑小樓忍住想哭的感覺,正想大聲的告訴他時,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細語:“老公,我想去金帝看一下,聽說你一個朋友在那裏做過模特,那裏的婚紗應該很漂亮吧。”

木若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小樓,我們要去金帝看婚紗,你在那裏幫忙給推薦下。”

桑小樓不知道該說什麼,眼淚嘩嘩地直流,然後卻帶著微笑應付著電話。身邊經過的醫生護士都奇怪的看著她。

木若在電話那頭大聲的喊:“小樓,你怎麼了,哦,你剛才說什麼。”

沒有回答,桑小樓掛掉了電話,走進了手術室。

·4·

桑小樓說:“我早就知道他不會在乎我的。”

她那雙嫵媚的灰眼睛裏沒有情緒激動的光芒,沒有冷酷之色,也沒有責備之意,沒有恨也沒有悲傷。仿佛她就束手等待著這一打擊的到來,就像一條被判死刑的狗在等待著那致命的一槍,明知是命中注定,但又無計可施。

我看的出來她在偽裝,這個年輕的女孩子總是習慣將自己的哀傷獨自留在心頭,她的痛苦有一種女人們特有的,莫名其妙的淒楚,既誇張又神秘。然而她卻總是把這種感情掩藏在日常的活動之下,使它的重要性降低了。

我很牽強地說了一句:“小樓,要不給他打個電話,或者發封郵件,我覺得你隻要和他聯係,你要告訴他你的事情,他不會太過絕情的。”

桑小樓搖了搖頭,笑了笑:“不提他了,我和你講講我的過去吧,想聽嗎?”

桑小樓說:“湛藍,我沒有親生父母,我是一個五十多歲的撿破爛兒的老頭收養的。而我的啟蒙教育是被一個我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用他根本都無法了解的事情解釋給我的,並且完成了我女孩子的洗禮。”

桑小樓說她的養父連“生活的實際”這種陳腐的詞彙都不懂,而她在這樣的條件下當然也是懵懂的,一個未被喚醒的軀體和頭腦對於那些本來能自動地使人明白事理的偶然事件是麻木不仁的。

桑小樓時常想不通,為什麼每個星期總有幾個女生羞答答地對著體育老師說:“老師,我生病了,要見習。”

可是明明她們每個人臉色紅潤,在一旁談天說地的。

更讓桑小樓奇怪的是,她們反而用更微妙的眼神打量著桑小樓,動不動就冒出來一句:“桑小樓,你不用見習的嗎?”

桑小樓覺得這些人都是一群白癡,神經質。所以她和女孩子的關係越來越遠,而男孩子則是和她勾肩搭背的稱兄道弟,他們總是大大咧咧的說:“假小子,走,踢足球去。”

很多人都以為桑小樓是一個麵目清秀的男孩子。

桑小樓說她的初潮被喚醒是在她15歲生日的時候,那個夏天,暑熱將要達到讓人無法忍受的頂峰時,她在自己的內褲上發現了棕色的,不均勻的斑斑血跡。一兩天之後,血跡才徹底沒有了,桑小樓覺得有些尷尬。

她認為這是下體不幹淨而留下的痕跡,這使她感到恥辱。她責怪養父不多給她零花錢讓她能時常去搓洗,然後那天她燒了一大鍋的水,將自己泡在木桶裏泡了一天。

桑小樓是一個心思縝密的女孩子,盡管貧窮,可是她也一定要求自己從內到外都是幹淨的,從那以後,她每天都清洗下體。

·5·

死神像幽靈一樣突然降臨,桑小樓生日過後的第一個星期天,養父就被帶走了,之前沒有任何預兆,早上的時候他還騎著自行車滿世界的跑,下午他說:“小樓,我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