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中篇小說 女兒進城(陳倉)(3)(2 / 3)

所以按照預定的節目,我決定帶女兒去上海動物園,看看人們不斷議論的那些傳說中的動物。按說看動物應該去上海野生動物園,那裏的動物沒有裝在籠子裏,相反裝在籠子裏的卻是人,但是我一打聽,那裏的門票就要一百多元,他們針對的就是兒童遊客,根本沒有辦法免票。我隻好選擇去西郊的動物園了。

我這麼多年,很少去這些地方。在異地他鄉,思鄉之情就是對土地的思念,對大自然的留戀。在樓下,我看到一棵杜鵑花,就十分興奮;看到一棵老家山裏常見的鬆樹,我就像是看到親人一般。我何嚐不想經常去公園裏,與老家的那些草草木木見上一麵,寄托一下自己的感情呢?但是公園門票費用之高,讓我這個花錢一塊一塊計較的落魄人,很難有興致好好地去公園閑走。

隻有你在一個城市裏紮下了根,你才有閑走的興趣,才會把一草一木當成生活中的一部分,去慢慢地享受,與它們融為一體,與它們一起變老。對於一個過客而言,特別是一個有些潦倒的過客,謀生是你的第一需求,你隻有製造景色,而不是享受景色。就如那些綠化工人一樣,他們絕對不會把種草栽樹當成一種享受。

有了昨天的經曆,當我推出助力車的時候,已經沒有任何的自豪感了。看到這輛助力車,在陽光下發出的光,感覺那不是光,而是一把刀子。當我按了一下電子鑰匙,聽到那聲叫喚,心裏更加慌張起來。女兒也不靠近它了,而是遠遠地站著。我知道女兒的心思,於是把這輛助力車推出去,還給了修理鋪的老板。然後與女兒一起,坐公交車向動物園趕去。

來到動物園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左右。一是天氣好,二是正值過年,所以動物園門口真是人山人海,馬路兩邊停滿了汽車,門口排成了長龍。大家都到動物園探監來了,感覺人類才是動物們最親密的朋友。

我與女兒直接排在入口的隊伍中。女兒提醒說:“爸爸,要買票的吧?買票好像不在這裏呀。”

我回答說:“你是孩子,孩子不用買票的;我是記者,記者也不用買票的。”

女兒問:“我們不花一分錢就能逛公園了?”

我點點頭說:“是的,爸爸厲害吧?”

女兒佩服地說:“那我們明天再來一次吧。”

我不買票,確實有一張報社內部製作的采訪證,是報社自己用硬紙殼製作的,蓋了一個公章,寫著“請給予照顧與方便”之類的屁話。碰到不懂行的,有時候還可以蒙一蒙;碰到不太計較的,也可以放一馬。但是碰到較真的,一查驗,沒有“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字樣,都是一批假冒貨。

女兒還是與六年前一樣那般瘦,像那首歌唱的一樣“沒爸的孩子像根草”,稍微有點風,就被吹倒了。女兒的個子卻長高了不少,肯定超過了一米二。於是我告訴女兒,讓她進去的時候,最好蹲著點。

女兒問:“你怕什麼?怕我撞到門頭上了?動物園好像沒有門頭呀。”

我笑著說:“你個子太高了,我怕你伸手偷摘天上的白雲。反正你聽話,蹲著點就是了。”然後我照著趙本山在小品《賣拐》裏的樣子,曲著腿,走給女兒看。女兒還是摸不著頭腦,以為我在學瘸子搞怪。當我們排了一個小時的隊,快要進門的時候。女兒果然照著我的交代,蹲著朝前走,在通過那條白線的時候,我看到她的頭忽高忽低,一會兒超出那條白線,一會兒又低於那條白線。

一個檢票員說,這孩子好像不止一米二吧?

另一個檢票員說,這孩子的腿好像有問題,難道是個瘸子?

她說這話的時候,看了看我,向我求證,那意思是瘸子就可以免票,不是的話就得買票了。我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把女兒朝裏一推。女兒就跨進了動物園的大門。輪到我自己的時候,還不等檢票員開口,我就把那張自製的采訪證遞了過去,然後說:“我是記者。”

一個檢票員看了半天,然後又遞給另一個檢票員,兩個人遞來遞去,最後一個檢票員說:“你這不是記者證吧?”

“上邊有公章,而且有電話,你可以打電話核實。”我說。

“你這章不對,應該是國家新聞出版總署,但是你這是單位的。你如果真是記者的話,也是自封的記者。”兩個檢票員一齊看著我,表示十二分的懷疑。

“我當然是記者了。我上次還進來采訪過,就是你們東北虎懷孕的時候。我今天就是來采訪那隻小老虎的,想看看這些小動物們是怎麼過年的。”我說著,就往裏擠。

“那孩子也是采訪嗎?我們沒有接到園方的通知,采訪也要有園方的通知。”兩個檢票員說著,將采訪證還給了我,然後硬是把我拉開了,推到了一旁。

“我可以不進去,但是孩子在裏邊,我怕她丟掉了。”我本來想說,孩子是第一次來逛公園。但我還是忍住了,一個會走丟的孩子,在這些人眼裏是毫無分量的,甚至會引起不必要的蔑視。後邊排隊的遊客,已經開始起哄了,有人不停地向裏邊擠,有人則大聲喊著“讓開”。還有人用上海話說:“哪裏的戇大,冒充記者,分明是想混票嘛。就是記者,又能怎麼樣?記者就了不起呀,就可以不付鈔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