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麼給女兒勾畫天鵝的樣子,突然想起了駱賓王的詩,於是念了起來:“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女兒雖然什麼也沒有看見,一時無法想象天鵝與鴨子有什麼差別,她還是對我說:“我知道,它們會跳舞的。”女兒所說的,應該是芭蕾舞“天鵝湖”中描寫的,那段有關公主的淒美故事吧?
越往動物園深處走,越讓人提心吊膽,你一時真的很難分清,這些樹林裏會不會突然衝出一頭怪物來。開始走了幾個籠舍,發現一隻動物也沒有。我知道所有的動物都進入籠子裏睡覺去了,就是白天它們有時候都不會出來,何況是晚上呢。每到一個地方,我隻能借著暗淡的月光,憑著標牌上的文字,給女兒指著說,這是老虎待的地方,這是猴子待的地方,然後再根據自己掌握的知識,進行一些描述。與其說是夜遊動物園來了,不如說是我們講故事來了。
但是一路上,女兒還是十分高興。接下來碰到的事情,是比較幸運的。當我們準備往回撤,通過一座吊橋的時候,我對女兒說:“我們在這裏坐一會兒吧。”當我們剛剛坐下來,就聽到有什麼東西,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在由遠及近地向這邊走來。
女兒說:“趕緊跑吧,爸爸。”
我說:“再等等,說不定真是一頭駱駝。如果是駱駝,我就讓你騎著它轉一圈。”
女兒說:“要是一隻狼呢?那怎麼辦?它會吃掉我們的。”
我說:“這裏的狼由於長期不用捕食,牙齒都壞掉了。你看看城市裏的貓,是不是不會抓老鼠了?而且狼都在籠子裏關著哩。”
女兒說:“駱駝不關嗎?”我不知道駱駝是不是關著的,正當我一時無法回答時,那東西已經跑到了一丈遠的地方。它一邊走,一邊低著頭,在啃地上的小草,有時候也抬頭啃一啃空中的柳枝。趁著淡淡的月光,我模糊地感覺,應該是一隻溫順的動物。
女兒說:“好像是一頭牛。”
我說:“動物園隻有稀奇的動物,牛沒有資格進入動物園的,不應該是牛吧?”
女兒說:“真的是牛,和我們老家的牛一模一樣。”
等這頭牛走近了,我才發現它搖著尾巴,一邊啃著小草,一邊打著響鼻,看上去真和我們老家的黃牛很像。但是憑著它身上的斑紋,一道白,一道黑,像馬路上的斑馬線。我很快就明白了,它不是牛,它是斑馬。我是第一次看到斑馬,所以十分興奮地對女兒說:“這是斑馬。”
女兒已經忘記了害怕,站起來一步步向它靠過去,從地上揪了一把小草喂過去。竟然趁機伸手摸到了斑馬的頭,還揪了揪斑馬的耳朵。斑馬並不在意,還是自顧低頭吃草。一會兒,又有一匹斑馬,從不遠處的樹林中鑽出來,朝這邊走了過來。
兩匹斑馬伸出頭,相互蹭了蹭,算是打個招呼。它們也許是一對父女,相約了在這月光下,一起溜達溜達。
我說:“你想騎它嗎?”
女兒說:“不想。”
我說:“為什麼不想?”
女兒說:“那會嚇跑它的,我想和它們多待一會兒。”
月亮一會兒就落下去了,這裏又是動物園的深處,所以顯得特別陰暗。這兩匹斑馬也許看不到小草了,也許是已經吃飽了,一前一後朝樹林深處走去。我與女兒也結束了這段夜遊,翻過那扇緊鎖的大門,重新回到了現實的吵鬧之中。
對於這次遊園,我是很內疚的,除了那兩隻斑馬之外,事實是什麼動物也沒有看見,連老虎的一聲長嘯也沒有聽到。但是女兒在隨後的幾天,卻不時地提到這些動物,她不僅僅說到斑馬,說斑馬身上的毛很光滑,說它呼出來的氣息十分溫暖。而且她還根據我的描述,講了老虎的牙齒與長頸鹿的脖子,好像這一切都是她親眼所見一般,那麼真切與生動。
4、女兒與半瓶可樂
正月初七這天,按照統一的放假安排,大部分單位要上班了。人們一下子又從四麵八方冒了出來,整個城市一下子顯得擁擠不堪。對一般人而言,過年就是一場闌尾炎手術,把一年中的不愉快與勞累,統統地割掉。人們一個個像從醫院痊愈了,變得精神抖擻起來,這個城市又繁華熱鬧起來。
對於我這些混得不怎麼樣的漂泊者來說,沒有回家過年猶如雪上加霜,病情更加嚴重,內分泌失調了,或者說又恢複了強烈的反差,把我們映襯得更加孤獨與無奈。
我們報社屬於一家小型的機關報,是與主管單位一起放假一起收假的。初七一早,我早早起床,跑到外邊買了兩個包子與一杯豆漿,回到出租屋作為女兒的早餐。這麼多年,我自己沒有吃早餐的習慣,是因為平時太忙了,起床後都是直奔單位,跑到單位又要采訪、寫稿,所以早餐與午餐一起吃,晚餐與夜宵一起吃。甚至很多時候隻吃一頓飯,整個一天就解決了。
看著女兒吃完了早餐,我說自己要去單位上班,中午是回不來的。她隻能一個人待在家裏。如果餓了,自己下麵條吃,渴了自己燒水喝。我相信女兒能夠料理自己的生活,在老家這麼大的孩子,基本都是自己料理自己。我準備出門的時候,女兒突然喊了一聲:“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