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目被蔽,不能視物,但姚修的眼前卻並不是一片漆黑。冥河之水安靜無聲,空氣之中陰冷潮濕,霧氣凝結成水滴,從空中墜下,滴入冥河,發出叮咚一聲,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空洞遙遠。
但天空之上不再是空無一物,一輪明月昭昭,玉懸其上,彩雲圍繞,被月光勾勒出深淺的層次,有這皎白的月色映照,連冥河之水中的閃動光點也似乎黯淡了許多。
姚修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沒有冥河也沒有月色,沒有霧氣也沒有水滴。但他處之泰然,甚至負手而立,下頜稍抬,擺出了個抬眼望天的瀟灑姿態,雖然他實際上看不到真實的天空。
對麵的嫃漓有些遲疑,她所修煉法術雖不是以目光交接作為唯一施法途徑,但姚修自蒙雙眼,確實對她有著很大的影響,更何況對方還擺出這麼個姿勢,似乎是胸有成竹一般。再想到他的身邊確實有著一位高人存在,前幾日的試探,那人似乎並不受自己法術的影響。重重顧慮之下,她居然也遲遲無法出手。
台下的弟子們等了一陣,卻發現台上一人蒙著雙眼倒背著手望天,另一人雙手籠起似乎是準備陪他站到海枯石爛,禁不住開始小聲議論起來,有的說:“這兩人難道是準備站到夜裏一同吃宵夜不成?”也有的附和道:“我看他們或許私下早就商量好了,沒準呀,兩人都搞在一起了……”更有甚至開始說得不堪入耳起來。
柳方晴在一旁聽得麵紅耳赤,忍不住就要大喝一聲:“姚修,你究竟在搞什麼鬼?”好在被鬼仆及時拉住,鬼仆溫和地道:“不要急。嫃漓不容易對付,你得讓他找到屬於自己的方法。”
“什麼才是屬於他自己的方法?”柳方晴疑惑地問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鬼仆高深莫測地笑道。
嫃漓等了許久,終於輕輕咬了咬下唇,垂下了雙手,兩條長長的水袖順風飄起,呼呼作響。這是她在驚柳宗之內第一次亮出自己的法器,在之前所有的比試之中,她無不是隻以傾城一笑解決對手。
盧正陽咦了一聲,輕聲道:“能迫使嫃漓動用淩仙水袖,姚修還真是不簡單哪。”
他身旁的杜雲鶴冷冷地哼了一聲,似乎是捏著鼻子一般地說道:“要我看哪,他不過是故作玄虛罷了,嫃漓也實在是太過謹慎了,要換做是我,早就一刀飛過去了。”
盧正陽並不看他,隻是微微一笑道:“這就是為什麼你總也勝不了她的原因。”
杜雲鶴神情尷尬,欲言又止,憤憤地擺了擺手,也看向台上。
嫃漓挑起一隻水袖,挽在手中,不堪一握的蠻腰輕輕一扭,眼神中立刻湧上了萬千複雜的情緒,如泣如訴,仿佛站在她對麵的不是將要對付的敵人,而是棄她而去的負心郎,隻為自己功名前程,將她一個棄在鄉野孤宅,家徒四壁,斷壁殘垣,每日寒鴉聲聲,秋風襲戶,冷冷清清,淒淒慘慘。
姚修雖然不能視物,卻也似乎感覺到心底有一股悲涼的情緒正不可抑製地彌漫開來,他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做了很大的錯事,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悔過,忍不住地就想要扯下眼前的絲巾,跪在對麵的俏人兒麵前,請求寬恕。
雙眼被蒙的姚修尚且如此,台下睜大了雙眼的弟子們更是如同中了魔一般,道法高深諸如四位真人以及沐韶光之類自然能不受牽連,盧正陽杜雲鶴等人也心有所覺能夠運功抵禦,但大部分道法一般的弟子便在不知不覺之間中了招,不少人瞪著發紅的眼睛大喝道:“還等什麼!殺了他!”“殺了這個負心漢!”
台下的喝罵聲起初是嘈雜交錯的,到了後來便開始漸漸地連成一片,群情激憤的弟子們齊聲大叫“殺了他!殺了他!”
這他娘的是怎麼回事!姚修莫名其妙地聽著台下的齊聲喊叫,心裏卻又隱隱約約地覺得,似乎這呼聲是有道理的,自己就應該死在台上!驚慌之下心神大亂。
嫃漓就在這時微一轉頭,肩一抬,水袖疾射而出,擊向姚修的胸口。
姚修雖然心神亂了,耳中卻能聽得真切,急急地辨出來勢,伸手一抓。卻還是晚了一些,水袖一下擊在了他的胸前,好在嫃漓這一擊也有試探之意,力道並不算重,姚修中了一袖,也隻是退了一步而已。
嫃漓蠻腰再扭,手臂一轉,水袖縮回兩尺,忽然又像充氣一般鼓脹,倒像是一根細長的木棍,朝著姚修的腰間橫掃了過來。這一擊帶起呼呼的風聲,聲勢完全不同於剛才那一下試探,若是姚修被擊中,少不了得吐出幾口鮮血來。
姚修雙耳微微一顫,迅速側轉了身子,沉腰坐馬,雙臂環抱前伸,吐氣開聲,居然是想用雙臂接下這聲勢浩大的一袖。
“噗!”姚修口中噴血,直直地飛了出去,麵朝下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