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發創造力
一個著名的論斷:“天才與白癡僅一步之遙。”白癡的行為,顛三倒四,毫無邏輯,別人都搞不清楚他要做什麼。天才的行為,在某種情況下,也類於此。在特定情況下,與某些特定事物相結合,就會突然迸發出智慧的火花,產生巨大的價值。這種原動力和酒能通神的精神自由是相通的。如果失去了這種狂放不羈,沒有人敢於肆意想象,敢於打破一些看似合理,實質上已成為羈絆的事物,人類社會的發展步伐將會舉步維艱。魯迅先生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的關係》一文中,就對酒之與中國文化、文人學士的廣泛影響作了精要地闡發與描述,指出在中國美學史上具有獨特地位的“魏晉風度”與酒的微妙關係。
以酒的致醉功能達到某種迷狂狀態,獲得想象的創造力,從而最大限度地達到思想的極度活躍,也是美之產生的助推力。有些學者甚至把這種迷狂狀態稱之為美生發的源泉,酒在對社會的推進方麵,就在它的創造力。缺乏了迷狂激情,就不免昏庸顢頇。《紅樓夢》、《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這些古典名著,其藝術表現淋漓盡致,惟妙惟肖,就與酒所激發的創造力有關,既是一種現實的創造力,也是一種想象的創造力。突破了一個人在當下的一般的社會規範約束,衝出了一般生活中的約束和凡例激發的一種創造與突破。
因醉酒而獲得藝術的自由狀態,這是古老中國的藝術家們解脫束縛獲得藝術創造力的重要途徑。酒醉而成傳世詩作的例子,在中國詩史中俯拾皆是。“醉裏從為客,詩成覺有神。”(杜甫《獨酌成詩》)“俯仰各有態,得酒詩自成。”
(蘇軾《和陶淵明〈飲酒〉》)“一杯未盡詩已成,湧詩向天天亦驚。”(楊萬裏《重九後二月登萬花川穀月下傳觴》)“雨後飛花知底數,醉來贏得自由身。”(南宋政治詩人張元幹)“年年雪裏,常插梅花醉。”(李清照《清平樂》)
在中國的繪畫和書法中,酒神的精靈也是活潑萬端。鄭板橋的字畫不能輕易得到,於是求者拿狗肉與美酒款待,乘醉而求字畫者往往如願。他並非不知,而是耐不住美酒狗肉的誘惑,於是寫詩自嘲:“看月不妨人去盡,對月隻恨酒來遲。笑他縑素求書輩,又要先生爛醉時。”吳道子在作畫前必酣飲大醉方可動筆,醉後為畫,揮毫立就。黃公望也是“酒不醉,不能畫”。王羲之醉時揮毫而作《蘭亭序》,“遒媚勁健,絕代所無”,而至酒醒時“更書數十本,終不能及之”。李白寫醉僧懷素:“吾師醉後依胡床,須臾掃盡數千張。飄飛驟雨驚颯颯,落花飛雪何茫茫。”懷素酒醉潑墨成就《自敘帖》。張旭“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筆”,留下了“揮毫落紙如雲煙”的《古詩四帖》。
試想,人們從飲酒中獲得巨大的想象力和創造力,那麼,卷帙浩繁的廿四史必將枯燥許多,曆朝曆代的社會生活必將寡淡許多。
文化的象征
酒的曆史幾乎是與人類文化史一道開始的。中華民族五千年曆史長河中,酒和酒類文化一直占據著重要地位。自從酒出現之後,作為一種物質文化,酒的形態多種多樣,其發展曆程與經濟發展史同步,而酒又不僅僅是一種食物,它還具有精神文化價值。作為一種精神文化它體現在社會政治生活、文學藝術乃至人的人生態度、審美情趣等諸多方麵。在這個意義上講,飲酒不是就飲酒而飲酒,也可以說是在飲文化。很少有其他文化像中國文化那樣以飲食為主導,中國版本的享樂主義──美食,其中飲酒即是極重要的部分。
因此,中國文化似乎可以看作一個中庸的整體,既是享樂的又是道德的。莫言小說《酒國》從文化頹廢的反諷來描寫飲食,而酒作為精神頹廢的標誌既是對現狀的拒絕又是對自我意識的逃離。小說人物李一鬥大端洋式地說:“人為甚麼要長著一張嘴?就是為了吃喝!要讓來到咱酒國的人吃好喝好。讓他們吃出名堂吃出樂趣吃出癮。讓他們喝出名堂喝出樂趣喝出癮。讓他們明白吃喝並不僅僅是為了維持生命,而是要通過吃喝運動體驗人生真味,感悟生命哲學。讓他們知道吃和喝不僅是生理活動過程還是精神陶冶過程、美的欣賞過程。”這裏,醉倒或喪失精神和肉體的拯救能力,成為唯一的真實。小說描寫丁鉤兒道:“有人走向朝陽,他走向落日。”
精神性象征
在《酒國》中,酒在其社會生活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不過,這種社會功能是悖論式的,正如莫言給李一鬥的信中所講的:“人類與酒的關係中,幾乎包括了人類生存發展過程中的一切矛盾及其矛盾方麵。”同《紅高粱家族》裏餘占鼇(我爺爺)相反,丁鉤兒和莫言的醉決然不是自願和預料的結果。他們在宴席上被迫飲酒而醉,成為酒的受害者,更準確地說,成為供酒者的受害者。盡管不是出於自願,他們不得不加入到這個酗酒的社團中去,拋棄了社會的秩序和心理的完整。丁鉤兒酒醉後甚至分裂了靈魂和肉體,在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之間搖擺不定,喪失了自我的同一性。酒於是由享樂的源泉轉化成道德
淪喪和曆史衰微的源泉。
《紅高粱家族》裏酒,展示的是“解放”功能,酒成為打破社會枷鎖或反抗侵略者的勇氣的源泉,被用作“最有效”和“最有趣的的轉換痛苦的方法……作用於我們的機能上(弗洛伊德語)”。《紅高粱》的美學風度可以概括為酒的風度,是一種奔放、灑脫、自由且又挾帶著狂熱的藝術境界。我們審視釀酒、出酒、兌酒、燃酒、祭酒、飲酒、醉酒、酗酒的場麵,審美心理可以接受藝術創造者和藝術對象所傳達的情感信息與符號,獲得精神的愉悅感。這裏,酒成為一種精神性象征,是內心被壓抑的欲望與苦悶的宣泄,顯現心理的曠達、自由灑脫或情感的纏綿愁苦、抑鬱哀傷,酒使“豪華落盡見真淳”(元好問),藉以表達、抒發內在心緒。
酒神的狂歡
人在酒的世界裏獲取超能力,更多的是一種超能力感,實際上是一種極端的自我感覺和感受創造的一種東西,是一種精神的東西,一種想象的東西,當然也是可以在一定條件下轉化為現實力的東西。從曆史文化的角度來說,酒在這方麵的作用之大,應該還有一些更隱晦、更深刻的含義。比如說文化大革命,有人在利用尼采的學說解讀的時候,就認為是“酒神的狂歡”。這是一種對抗理性、掙脫理性的表現。如果真把“文化大革命”解讀為酒神的狂歡,那麼,這種狂歡留下的後遺症對一個時代,對一個民族所造成的價值的顛倒、文化的缺失,乃至人性的顛覆,是很難在短期內愈合與重構的。二戰時期,日、德癲狂似的酒神之狂歡,把這種酒神的狂歡推到了一種歇斯底裏的極致,把世界災難、人類災難推到了一種無以複加的極致。失去理性是為酒之為過,也就是酒之通神,如果換來的是沒有節製的自由或放縱,在沒有基本的、基礎的禮的約束之後,必將釀成極大的禍患,禍國殃民,禍及人類,殃及地球。
天下任君遊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交流,常常因為宴飲而加深,因為美酒而得以滋潤。酒對於營造宴飲的融洽氛圍的作用是顯而易見的,但需要注意的是,必須把握“度”,在飲酒這件事情上,最能體現“過猶不及”。可是,要把握好這個度卻有相當大的難度,種種勸酒甚至逼酒很難避免。比如,“寧傷身體,不傷感情”、“不喝不夠朋友”、“不喝不尊重上級”、“不喝對不起領導”,會喝的喝,不會喝的也得喝,似乎到了不喝不行,非喝不可,不喝辦不成事情的地步。適量飲酒有益健康、有益感情。過量飲用絕非好事。酒後失言傷害同事感情,酒後駕車引發交通事故……明知道被敬者不能喝過量的酒,而偏要勸對方喝,應是酒文化中的糟粕。
從大道理上講,喝酒算不上“大事”,卻事關個人修養,應該大力倡導充滿人情、文明優雅、健康向上的酒風。尤其要把握好飲酒的“度”,把握喝酒的分寸,追求喝得恰到好處,把酒作為人的感情的良性催化劑,恰如內蒙古草原人的敬酒歌:“美酒倒進白瓷杯,酒到麵前你莫推,酒雖不好人情釀,遠來的朋友飲一杯。”親朋好友、新交故知,彼此敞開心扉,釋放情感,表現真誠、坦率、豪爽,激發全新感受,讓人情緒高漲,妙語連珠,熱情友好,盡情歡娛。借助於酒精的作用,讓人在適度飲酒中進入一種愉悅的境界,實現“飲酒有度者,天下任君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