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城的一座寺院,以一座衝天的“大肚子”喇嘛教的白塔而著稱。還聽說這白塔建在元代時,是由一位尼泊爾人給設計的。
我們中學就處在這座衝天白塔的視野之下,我們這幫同學的住家距離白塔也都不遠。許多人每天上下學的路上,隨便一抬眼,都能把白塔“掃”進視線。常有這種情形:下午第二節剛下課,如果有誰吆喝一嗓子“白塔寺”——隻聽教室裏“呼隆隆”又“刮踏踏”響過一陣兒,頓時就少了半屋子人,課桌課椅也倒下一大片。您還別不習慣——誰讓是男校呢?再查查那帶頭吆喝的學生的功課,總在班裏前幾名。甚至包括那些“隨從”,也總有一門半門是年級裏拔尖的。要沒有這點“資本”,誰敢隨隨便便就去逛廟會呢?
白塔寺廟會不是每天都有,每一旬的十天當中,記得是在逢五逢六才有,其他日子則轉到其他地點進行。在白塔寺廟會中,我們最喜歡聽的,是一個綽號叫“小蜜蜂”的大鼓藝人。他擅長的曲目是說劉羅鍋(劉墉)的故事,一套一套的,一本一本的,幾個月也唱不完。這個“小蜜蜂”在表演上還有一招“絕的”,每逢他扮演的人物一著急,就把兩片嘴唇“撮”成一個小圓形,然後用力向裏一吸氣,兩片嘴唇就如同蜜蜂的兩扇翅膀——那麼一煽一煽的,樣子十分可笑。大約他的這個藝名就來源於此。大約十年之後,我偶然看到劉墉的書法——它裝裱得很精良,陳列在博物館的櫃子黽。這給我造成的心象,應該和小蜜蜂造成的很不同了。直到前一兩年,又看了李保田主演的《宰相劉羅鍋》,致使幼年造成的心象,從某種意義上說,似乎又“回來了一點兒”。
昔曰廟會早已遠去,但留在心頭的痕跡還算清晰,這應該算是一方世界。後來我們從書本上所學的,應該是另一方世界。兩方世界多處在分離狀態,偶爾也能疊印在一起。說“偶爾”,是得等“抽不冷”的時候,得等現實生活突然來了啟迪,於是猛一“機靈”,幼年印象這才“鼓脹”起來,和後來那個理性世界進行碰撞。有時我騎車路過阜城門,偶爾抬頭看見那白塔寺,胸中總是驀然一響——小蜜蜂那兩瓣子嘴,頓時浮現在心頭……
從30年代起,北京最大的廟會是東西兩廟,東是隆福寺,西是護國寺。白塔寺還在其後。但對我們家住西城阜城門一帶的孩子來說,沒有哪個廟會勝過白塔寺了。
隻要白塔不倒,我們心底的幸福就會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