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些商界頭麵人物對於自己的同行,尤其是那些可能形成威脅的同行,則表現行寸土必爭,毫無人性。前門大柵欄背街上的謙祥益,由於地勢較差影響到生意,後來購買了大柵欄正街西段的一塊土地準備開業。這件事讓大柵欄正街東段的瑞蚨祥知道了,便搶先在大柵欄西段,開設了西號瑞蚨祥綢布店。不久,謙祥益又想購進大柵欄中段土地開店,瑞蚨祥得知後,竟把該段地皮連同車場一並購進,開設了皮貨店和鴻記茶店。最後,兩家又爭奪“慶樂戲院”一帶的地皮。謙祥益搶先與賣方談妥條件準備成交,瑞蚨祥則出高價把戲院前的一塊地皮買下,並聲言:“如果謙祥益開其他買賣,我買的這段地皮免費供路;如果開綢布店,我就利用這塊地蓋房,把路堵死。”謙祥益聞言,隻得忍氣吞聲退卻了。
到了本世紀中期,前門外的商業十分發達,初步形成由眾多老字號“聯合主政”的局麵。老字號位於各個行業的最高層,聯網成為一個互通有無、相互支持的領導層。他們應酬最底層的政權機構,擔同時以更大的關注與更高的權勢階層來往。後麵這一點,又抑製了底層政權機構對自己的侵蝕。前門人變得成熟和主動起來。
自從1949年那兩度人文景觀之後,前門和前門人的“好時候”漸漸去也。
首先,是北京的那種封閉式的大格局,被城市建築的幡然改型一點點“蠶食”。古城牆的拆除。那種內外對峙件的區別淡漠了。天安門廣場的形成,以及東西長安街的打通。進人北京的“渠道”變縱為橫,人們可以乘坐汽車從東西路進入北京。對比之下,自永定門由南向北,依照中軸線逐漸“膜拜”著的趨近方式不吃番了。共產黨不提倡那種“坐北朝南、君臨天下”的傳統格局,連它的中樞機關也設在中南海,沒有放中軸線上的任何位置。解放軍三總部放在了西長安的延伸線上,整個北京的中心向西傾斜。前門火車站的拆除,先是在建國十周年時建立了北京新火車站,近年又建造了北京西站使得北京的重心又從東向西“搖動”了一番。大工業多在朝陽區,空氣汙染;文化區在海澱,綠樹成蔭。市區之內,商業區形成了新的鼎足三分——王府井、西單和前門的對峙。前門的低矮和擁擠,層次顯得低了,有些被動。
其次,生產關係中的勞資關係,在1956年的社會主義改造當中,出現了陡然的變革。短短幾天內,北京全部私營企業都變成為公私合營。前門首當其衝也率先做出榜樣。同仁堂老板樂鬆牛,作為首都工商業主的代表,在天安門城樓口向毛主席呈上了請求公私合營的大紅喜報。他的祖上(就是那位賞給譚富英翡翠“扳指兒”的老先生)的壟斷前門的舊夢,就在自己手上徹底打破了。此後,公方經理進人原先的私營企業,一場“誰養活誰”的大辯論,使得資方代表焦頭爛額。那些幾百年留下來的老宇號、老招牌,變成驗證罪惡剝削的活化石。
曾經勇往直前,曾經義無反顧,認為為了早些達到明天的現代化,於是把一切陳舊的東西砸個稀巴爛。因為明天的一切都是新的。連每天早晨的太陽都是新的,所以一切舊事物就失去廣存身的理由,“文革”當中,這種理念走到了極端,整個前門大街以及它的兩側,都像篦頭發似的篦了一遍又>遍。大街上的古舊建築被粉碎了,所有老字號的匾額被摘下來,在人們的思想深處,被迫“妝”出一片“紅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