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詩人對語言的思考(1 / 3)

詩歌若是語言的藝術,則詩人對於語言的思考就應當是獨特而深刻的。在中國古典詩詞中,思考語言似乎不是詩的任務,至少很少看到詩中直接涉及語言問題。但也不是絕對沒有。魏晉時期的陶淵明,由於受到言意之辯的影響,甚至莊子“得意忘言”的啟發,在其著名的《飲酒》中,寫有這樣的詩句:

山氣日夕佳,

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

欲辯已忘言。

(陶淵明)

這就是說,在詩歌創作中,詩人麵對充滿真意的景物,竟然有忘言的時候。或許可以將這稱為詩人的“失語症”。若仔細加以分析,其中大抵會包括兩種情況。一種是麵對景物說不出話來,或者是作不出詩來。另一種情況是:言不能盡意,在詩中留下大量“空白”,讓讀者去想象和補充。

另一個詩人涉及語言問題的例證,是唐代的詩聖杜甫。他有一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名言,既說明了詩歌創作對於語言有著特殊的很高的要求,非達到驚人的程度不可,也說明了杜甫本人一種執著的語言效果的追求。就他寫詩的具體情況而言,杜甫確實具有精雕細刻字斟句酌的寫作習慣,往往也能達到出語驚人的程度。

把語言用作比喻,比作詩句本身,納入寫詩的過程,結果便讓詞句(語言)出現在詩中。這是一種具有語言意識的寫詩方法,古今中外並不少見,但以西人詩中更為多見。這裏隻取加拿大當代詩人布邁恪的兩首詩為例,都是以語言命名的。

失落的字句

字句失落

沉沒,埋在

湖底的泥土中

蓮花枉然

伸出根莖

找尋消失的字句

設法

吸取它們

灌入詩句的花中

隻有空空的蓮蓬

在風中嘎嘎搖曳

(布邁恪;金聖華譯)

詩人似乎以字句暗示詩句,並以蓮花指代自然,讓詩句失落或消失在自然裏麵,而又徒勞地尋找,以致於滋潤自然,吟成詩句,從而表達了一種言意一體言不盡意的深層意趣。

另一首詩,與之意趣相反而相成,說的是詩人漫步林中,以語言(詞句)撒於林中景物,從中獲取自然的信息,然後再用象形文字書寫出來。這便是一首詩創作的全過程,即以字句代觀察和沉思,以漫步代創作過程。充斥於整個自然的,便是詩意。

林中的字句

我經過時

蕨草的綠指把我攫住

要求一些貢品

一些獻給樹林的禮讚

我隻擁有字句

隨意撒散在

樹叢中

當我的足音隱去

它們會回身糾纏我

楓林闊大的手掌

示意我駐足

沉思林中的信息

群鳥的話語

太陽纖細的光線

把瞬即消失的

移動信息,以象形文字

寫在小徑上

充斥林間的字句

當我離開時仍然緊隨不休

(布邁恪;金聖華譯)

西人對於語言,喜歡作形而上學的思考,即便在詩中也不少見。相應的,以語言為題的詩篇,也不少見。例如,加拿大當代詩人白蒂女士的《語言》一詩,涉及到語言的方方麵麵,僅摘引並略加評論如下:

我們的言辭就是白衣大夫

思想的實驗室中的技術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