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一會看我
一會看雲
我覺得
你看我時很遠
你看雲時很近
(顧城)
另一個問題是,詩人在常人的眼光與詩人的眼光之間要保持一種平衡,也就是說,他在需要時也能夠以常人的眼光來看待這個世界,以便作為常人能夠正常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但是,在更多的時候,詩人必須用不同尋常的眼光來看待世界,或者幹脆尋找或創造詩人自己的世界。但這兩種世界,即常人的世界與詩人的世界,有時會混為一談,或者說,有時詩人的感覺領域會出現兩種世界交替出現的奇妙景象。甚至為了保持常人的世界和感覺(即便不是為生活所迫),詩人也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來換取犧牲真實世界的代價。
眨眼
我堅信,
我目不轉睛。
彩虹,
在噴泉中遊動,
溫柔地顧盼行人,
我一眨眼——
就變成了一團蛇影。
時鍾,
在教堂裏棲息,
沉靜地磕著時辰,
我一眨眼——
就變成了一口深井。
紅花,
在銀幕上綻開,
興奮得迎接春風,
我一眨眼——
就變成了一片血腥。
為了堅信,
我雙目圓睜。
(顧城)
寫這首詩的時候,顧城本來的意思是說,“在那錯誤的年代,我產生了這樣的‘錯覺’”,但我們將這種錯覺理解為詩人式的幻覺,於是便有了這種由錯覺產生的更加真實的詩性世界。而對於詩人來說,詩比詩人更加真實。因為詩是本體,而詩人不過是企圖最終達到本體的中介。然而詩這個本體,卻離不開詩人這個主體的創造性的理解和認識。而這種帶有創造性的認識,常常要從對生活的懷疑開始。在這裏,生活究竟是一組一組的事實,還是人的意識中有語言參與的表象,抑或是一種關係:
現實生活在銀線上鳴唱
一段繃緊而閃光的距離
介於事實
與表象之間
(白蒂《筆與劍》,王宏印譯)
在事實與表象之間,有一個充滿各種可能性的巨大空間。這裏仍然是感受的空間,然而已經有了理性的參與。也就是說,事實與表象之間的不同的邏輯組合再加上觀察角度,就有可能產生完全不同的世界。或許正由於此,才有了不同詩人的不同的世界。這個世界雖然與常人的感性世界不無聯係,但往往並不是一碼事,有時甚至出現在常人看來是顛倒的世界。一般說來,顛倒的世界正是詩人理想世界的一種曲折的投射和反映。更有甚者,在終極的意義上來說,它還是詩人對於現實的一種獨特的認識和別具匠心的藝術創造。例如,在具有超現實主義傾向的奧地利詩人漢特克的詩中,這個世界正是一個顛倒的世界。下麵是該詩的片段:
顛倒的世界
我醒著入睡了:
我沒看東西,是東西在看我;
我沒動,是腳下地板在動我;
我沒瞅見鏡中的我,是鏡中的我在瞅我;
我沒講話,是話在講我;
我走向窗戶,我被打開了。
……
我還看見麻雀在向槍炮射擊;
我還看見絕望者幸福起來;
我還看見吮乳兒童滿懷希望;
我還看見晚間送奶的人。
……
聽哪,表針走到外麵來了!
看哪,燒短了的蠟燭變大了!
聽哪,呼喊在耳語!
看哪,風把小草吹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