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詩與視覺藝術(1 / 2)

古人雲“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說明了詩與畫相通相合的同源關係。詩情畫意,即是對於這一關係的一種更概括的說法。說到底,是想說明詩中應當具有畫的意味和情趣。這自然是至理名言,無論是寫古體詩還是寫現代詩,都是如此。

說起詩畫的關係,自然令人想起蘇軾關於王維的說法。這自然是不錯的。這裏的意思似乎是說,王維工詩而又善畫,故而能做到寫詩如作畫,而又不露痕跡。例如《使至塞上》有這樣的詩句:

大漠孤煙直,

長河落日圓。

隻是畫了一條直線和一個圓,就已經詩意盎然了。倘若是色彩而不是線條,那自然更有味了。例如,白居易的《憶江南》中的詩句:

日出江花紅勝火,

春來江水綠如藍。

有的時候,詩中有畫指的是整個詩篇充斥著畫麵,而畫麵又詩意盎然: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馬致遠《天靜沙》)

但有的時候,一首詩的畫麵上不是一幅畫,而是幾幅畫麵組成的連環畫。例如,杜甫的《絕句》四首之一,其中有四個畫麵。要把這四個畫麵組織到一個統一的畫麵中,甚至還要費點心事。

兩個黃鸝鳴翠柳,

一行白鷺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

門泊東吳萬裏船。

(杜甫)

與靜的畫麵相比,動的畫麵一般會更加惹眼。李白的《早發白帝城》中的詩句,用動感寫了急切的心情:

兩岸猿聲啼不住,

輕舟已過萬重山。

(李白)

杜甫的《旅夜書懷》中的景色,營造出一種蒼茫的氣氛:

旅夜書懷

細草微風岸,桅檣獨夜舟。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將流。

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杜甫)

司空圖《詩品》中的《綺麗》一品,卻是利用眾多畫麵造成一種綺麗的意境或風格:

綺麗

神存富貴,始輕黃金。

濃者必枯,淡者屢深。

霧餘水畔,紅杏在林。

月明華屋,畫橋碧陰。

金樽酒滿,伴客彈琴。

取之自富,良殫美襟。

(司空圖《詩品》)

詩中有畫作為古詩傳統,在現代詩和外國詩中都有表現。著名的美國意象派詩人們就是借鑒了中國的唐詩,才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和理論的。龐德的《在地鐵站內》,其實隻有兩行:

人群中這些臉龐幽靈般顯現:

濕漉漉的黑枝上有朵朵花瓣。

(朱墨譯)

詩人對於色彩有獨到的感受和表現,乃是“詩中有畫”的感受性認識基礎。運用語言作為主要詩歌創作媒體的詩人,對於祖國語言應能有非常人可能及的敏銳,才能把視覺感受轉化為詩歌語言。人類對於語言的聲音效果的感覺是抽象的,抑或與特定民族所操的特定語言有關,尚無定論,但不同民族的人們對語言的感覺存在差異卻是不爭的事實。例如,法國人的顏色感可以達到“抽象”到語音的程度,至少詩人蘭波曾經寫過一首標題為《元音》的詩,就是把元音與色彩相聯係的。開頭兩行如下:

A黑,E白,I紅,U綠,O藍:元音們,

有一天我要泄露你們隱秘的起源:

(蘭波;飛白譯)

廣而言之,印歐語係中的不少詩人,如羅希紐,都能從每一個元音中發現一種特定的顏色感覺並給以形象的價值水平上的闡釋:(他的色彩感非同凡響呀!)

O:紅色。“堅定有力,獨自成熟地放射著光芒。”

U:黑色:“神秘,危險,厚重,以拒絕的深淵性表達著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