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可以說,由於蘇軾的《水調歌頭》,嶽飛不得不踏上“八千裏路雲和月”的新征途,李清照隻能在黃昏悲歎“淒淒慘慘戚戚”的舊心思了。還有那五代時候的亡國之君李煜,那“春花秋月何時了”的感歎,難道能掩飾“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悲哀嗎?可不是,從“明月”到“月明”,真的就窮盡了漢字語言組合的邏輯可能性了?
如果說在詩中,月的符號性表達已經有點兒日薄西山的話,那麼,在散文的領域裏,月還是有一線光明的。朱自清的《荷塘月色》無論如何,總是在繼續那一片月光的餘韻,而餘光中的《關山無月》,在令詩人失望之後才真的令讀者徹底地失望了。
在中國大陸,聰明的郭沫若已不太寫月亮,卻愛寫星星以代之。請參看《天上的街市》,和《夜步十裏鬆原》。何其芳的《月下》,隻是一個題目,導出了第一句“今宵準有銀色的夢了”之後過了一會兒便問:“你那裏也有銀色的月波嗎?”不過,從這些看似淩亂的語句中人們仍然可以覺察:月的意象中暗含了思念和夢幻的色彩,離傳統不是很遠。
本來,月是地球上任何地方都看得見的,因而屬於全人類。中國也不是除了月就什麼也沒有。可不知為什麼,閻月君(其實這名字沒什麼)竟有一篇《月的中國》,實際上是想總結一下月的問題。其中有這樣的詩句:
有我的時候就有蘇東坡的月色
月色總在有霧的江邊等著
從前李白曾踏歌來過
那以後的履聲便夜夜從未斷過
月嗬月你吮盡了中國
月嗬月你化作金燦燦的顏色
那金黃的顏色是龍的顏色
月嗬月你是中國
(閻月君《月的中國》)
雖然總結未必總是結束得了,可總是起到一點摧枯拉朽的作用。也許作者感覺到了:詩歌中的符號化,倘若已經完成,就很難有所作為了。說實在的,月亮,無論在餘光中的《尋李白》還是洛夫的《與李賀共飲》中,都不過是唐時明月的翻版,很難有新意了。故而洛夫敏感地預言:“今晚的月,大概不會為我們/這千古一聚而亮了”。
不過,洛夫畢竟是洛夫。在他《與李賀共飲》十年之後的1989年,他還是忍不住寫下一首《香港的月光》:
!香港的月光
香港的月光比貓輕
比蛇冷
比隔壁自來水管的漏滴
還要虛無
過海底隧道時盡想這些
而且
牙痛
(洛夫)
是呀!生活在現代都市裏的現代人,已經很少看見月了。他們感受和計算時間,也不是憑月相的變化,而是憑高樓頂端的鍾表了。因此,以鍾表為圓月,就成為現代都市人的一種意象了。
都會的滿月
寫著羅馬字的
Ⅰ Ⅱ Ⅲ Ⅳ Ⅴ Ⅵ Ⅶ Ⅷ Ⅸ Ⅹ Ⅺ Ⅻ
代表的十二個星;
繞著一圈齒輪。
夜夜的滿月,立體的平麵的機件。
貼在摩天樓的塔上的滿月。
另一座摩天低俯下的都會的滿月。
短針一樣的人,
長針一樣的影子,
偶或望一望都會的滿月的表麵。
知道了都會的滿月的浮載的哲理,
知道了時刻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