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乃人之天生所然,非男即女,沒有中間道路可走。可是由於多方麵的原因,在古代主要是因為社會狀況和教育程度的差別,從事文學創作的多數是男性,在詩國也不例外,雖然總不乏那幾個格外的例外,會給人以異常耀眼的光彩。宋時的愛國怨婦李清照,民末清初的巾幗女俠秋瑾,是中國詩壇上兩枝盛開的花朵。古希臘“如火焰一般熾熱”投海自殺的女詩人薩福,美利堅似花朵一般冷豔的浪漫詩人狄金森,則是西方女詩人的典型。
女性詩歌的基本特點是什麼呢?
一個不爭的事實似乎是:狹小的天地和細膩的感受。就在新舊社會交替和新舊人生轉折的臨界期,冰心一類細心的女性顯然是覺察到了這個小小的出發點的。她的《春水》(32)何曾隻是“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的自白呢?又何曾隻流露女兒對春光的依戀呢?
春水(32)
牆角的花!
你孤芳自賞時,
天地便小了。
(冰心)
然而,雖然也有孤芳自賞的時候,覺醒的女人的天地何曾真的“小”過?向往天空的繁星,追逐奔湧的大海,又何嚐不是知識女性的一貫追求呢?
繁星(131)
大海嗬,
哪一顆星沒有光?
哪一朵花沒有香?
哪一次我的思潮裏
沒有你波濤的清響?
(冰心)
如果說從以花自比的提醒到視大海為男性象征的感情投射的對象,乃是女性心理的普遍反映的話,那麼,另一個自我感受和認同的美好瞬間,則是鏡中看到自己的美貌和笑容,從而意識到自己的女兒身和女性命運的時候。下麵一首當代才女林徽音的《笑》,便是這樣一種微妙的感覺狀態:
笑
笑的是她的眼睛,口唇,
和唇邊渾圓的漩渦。
豔麗如同露珠,
朵朵的笑向
貝齒的閃光裏躲。
那是笑——神的笑,美的笑:
水的映影,風的輕歌。
笑的是她惺忪的馨發,
散亂的挨著她耳朵。
輕軟如同花影,
癢癢的甜蜜
湧進了你的心窩。
那是笑——詩的笑,畫的笑:
雲的留痕,浪的柔波。
(林徽音)
毋庸諱言,我們從這首詩中看到的,與其說是新月派詩風的唯美傾向,毋寧說是女性以“她”稱而自稱的嬌羞心態,和以“你”為他的親切挨近感。到了愛情成熟進入婚姻的臥室的時候,這種初戀的羞態就會一變而為真誠的愛的袒露,特別表現為西方女性的“我愛你”。
“我愛你”清單
我愛你
因為你的藍眼睛——清澈如水
你的言談喜怒無常像煩人的鬧市
我愛你因為你奮鬥,失敗
因為你讓我領受了——安逸,
不安,愚笨,又至尊如皇後
……
(白蒂;王宏印譯)
在成熟的女性那裏,隻要能有一瞬間“至尊如皇後”的高峰體驗,就是再繁重的家務和單調的生活,都是可以忍受的。然而,這一切並不能掩蓋她們對生活的真實感觸和對於女性生命的整體感受:女性生命猶如一瓶打開的啤酒,泡沫如注,欲與天公試比高,一瞬間,又變為“晶瑩的下滑”,直到化為永久的靜止和平淡。(白蒂:晶瑩的下滑)在女友之間多年不見的傾心交談中,這種對生活的體驗往往膠合著對昔日時光的感歎和對青春誤用的悔恨(白蒂《女友》):“我們曾經是年輕的革命者/歲月證實了我們不合時宜。”而對男女社會角色差異的認識,那貫穿著生命悲劇的體驗,此時便愈加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