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詩讀者與“讀詩法”(3 / 3)

簡單的說,這一類讀者是尋找自己所喜歡的某一類詩歌的,而且往往是無意識的,說不上來原因的。這就是對號入座式式的一般讀者,他們的好惡是固定的、簡單的、容易也是不容易滿足的。古米廖夫還補充說:“他們在老派批評家中非常普遍。”

附庸風雅者以知識淵博的讀者自詡,他們喜歡評論詩人的技藝。他們通常知道有某種技巧手法,讀詩時也悉心體察。你們會聽他們說X是大詩人,因為他製定了複雜的節奏,Y是大詩人,因為他會創造新詞,Z是大詩人,因為他反複詠唱得好,扣人心弦。他不厭其煩地述說自己的看法,有時也有意思。不過,由於他們隻考慮到一種。很少考慮到兩種或三種手法,所以難免可憐巴巴地出差錯。這類讀者僅見於新派批評家。(同上)

這可以說是重技巧和作詩法的然而卻是一知半解式的讀者了。雖然他們的見解對於理解詩歌有時是有價值的,但並非完整和深刻。最後,就是情緒激昂的讀者了。他們又怎樣呢?

情緒激昂的讀者熱愛詩歌卻痛恨詩學。從前在人類精神的其他領域裏也會碰上這類讀者。……他們由於處處受到排擠,僅僅苟安於詩讀者群裏。他們談論詩的精神、色彩及趣味,談論詩的神氣魅力,或者相反,詩的萎靡不振,還談論詩人的冷漠或者溫情等等。這類讀者很少見,因為越來越受前兩種讀者排擠,即使有,也僅見於詩人的隊伍。(同上)

看來,三種讀者的檔次依次上升。最後一類竟然有純詩人性質,因而也就曲高和寡了。盡管如此,不能達到詩學極致仍然是最後一類詩歌讀者的缺陷。假如他們能達到詩學的理論認識層次,就能夠進入詩歌欣賞的最高境界,或者見到詩歌評論的無礙真如了。

也許這樣一種要求隻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尤其是對於今天的讀者來說。

這首先是因為,我們所處的時代,是一個這樣的時代,而且有這樣一個有關閱讀的問題:

我們貧乏的語言文學,雖然難於引人入勝,但卻創造了一種風格迷信,一種熱情有限、心不在焉的閱讀方式。……這就是說,他們並不關心手法是否有效,而隻關心手法本身。他們使激情從屬於標準,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標簽——禁錮的不斷普及,讀者(真正意義上的讀者)便愈來愈少,因為所有人都成了潛在的批評家。(博爾赫斯:《讀者的迷信》)

這裏的“潛在的批評家”,指的是千篇一律的批評家而不是有個性有見解的批評家。而這裏的問題,便是重視寫作技巧勝於寫作激情的寫詩法。假如這本《新詩話語》給讀者這樣的印象,那當然要作者自己引咎做自我批評了。幸而有了博爾赫斯的提醒,我們在這裏還來得及做一點預防或彌補的工作。

一個簡單的認識是:一切關於詩歌技巧的說明和解釋其實都隻是指向一個關於新詩的觀念和印象,而不是要由這些技巧搭配成一首詩。換言之,一首詩假若完全是由技巧搭配起來,即便是達到了完美無缺的地步,又能怎麼樣?

博爾赫斯說:

完美的作品,一個字都不能動,動了就會影響全局的完美作品,其實也是最不可靠的作品。(博爾赫斯:《讀者的迷信》)

另一個簡單的事實或信念是:寫詩如同談戀愛,一切好的言辭充塞的約會而缺乏熱情隻能使對雙生厭,而不可能產生真正的愛情。關於這一點,萊蒙托夫的一節小詩寫得恰倒好處:

言語有的是涵義,

貧乏或是模糊。

但它們缺乏激情,

便無法被接受。

筆者相信,在作詩的道路上,如同在做人的道路上一樣,激情和技巧都是重要的,而前者尤其重要,二者的結合狀,便是觀念,關於新詩的觀念,因而有了這些話語。

至於讀詩,我想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