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深淵(2 / 3)

這些天我總是不斷地將整個事件在腦中重演,從看見第一本那多手記開始到現在,這樣的重演能幫助我更好地把握到事件的中心。整件事拖的時間太長,我把它在腦中濃縮快進,原本各條似乎毫不相幹的線索,在這麼多次反複地“重放”後,好似隱約開始相互伸出枝蔓,搭到一起。這樣說並不十分準確,因為我至今還無法清晰地把脈絡理出來,但我已經可以感受到各條線索之間的確纏繞著透明的蛛絲。

真是見鬼,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梁應物居然玩失蹤。真是很想借助他的分析能力。

再次回想的時候,我又想到了一點。在三篇物記中,王響和徐先都用了化名,可是梁應物卻用了本名,還抖出了X機構,這是什麼道理?這樣明白無誤不避諱,是想特別指出什麼嗎?因為如果說避諱的話,最該隱藏的是X機構,而不是王響和徐先!

明天王響把歐姆巴帶來,如果說,那玩意真的會化為清水消失在下水道中,進而開始吞噬東海的笨乙烯汙染區,接下來該怎麼辦?我隻是證實了三篇手記的真實性,這樣不可思異的預見說明了什麼?似乎,我還缺少一項推動整個事件前進的動力。

那動力是什麼,是真的缺少,還是……不願去麵對?

那天在作協大院裏遇見的,險些將我吞噬的力量,究竟是什麼?

那是一種警告嗎?是我發現了什麼,而對我的警告嗎?

這樣無聲無息,無跡可查,讓我陷入深淵而近在咫尺的旁人一無所覺的黑巫術般的力量,我從未遇見過,甚至從未聽說過。

那天的經曆給我的印象太過深刻,幾乎滅頂的感覺糟透了,以至於這些天來我下意識地避免去麵對它。現在我躺在床上閉起眼睛,開始重溫當時的情形。

那是一種整個世界的不真實感,所有鮮豔的顏色在瞬間凋謝,自己的一切感官逐漸失效……

記憶太過深刻,我現在回想起來,甚至有著再次身臨其境的感覺,四周的空氣壓得我無法呼吸。

喘不過氣來。

喘不過氣來。

整個世界都寂靜下來,連空調的低鳴聲都要聽不見了。

我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著,我的第六感強烈地向我傳遞危險的訊息。

可是我卻動不了,任憑我再如何掙紮,也指揮不了自己的四肢。

這不是夢厴,而是……那力量再次突襲了我!

不是在作協大院,而是在我自己家裏,再次要把我拖向無底深淵。

逐漸遠離這個世界的感覺,再次籠罩我。可是,我卻沒有任何辦法。我一切的抵抗和掙紮都是徒勞的,我完全不知道那天在作協大院裏,我是如何逃脫的,我的神智開始一點點淡下去。

“叮鈴鈴鈴鈴……”

電話鈴忽然響起來。那鈴聲象利刃,穿過重重阻礙傳進我的耳朵。我明顯感到,那莫明的力量一下子虛弱下去。我的掙紮開始在四肢上反應出來,我的手和腳能動了,盡管還有著阻力,但我拚命地劃動著,試圖抓住些什麼,又試圖驅趕些什麼。

鈴聲不斷地響著,那力量開始退潮,我的雙手越來越有力,忽然碰到了床頭櫃,那櫃子被我推得整個倒了下去,櫃子上的電話、玻璃杯、鬧鍾和其它一大堆東西都摔在地上,在夜裏發出巨大的聲響。

那力量仿佛受了驚嚇,一下子縮了回去,所有的束縛消失了,我立刻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摔在地上的電話聽筒裏有聲音傳出來,可是我卻一點力氣都沒有。所有的氣力都在剛才的掙紮中消耗掉。

可是,心中的危機感仍未過去,難道那力量仍在這屋子裏盤旋未去。

我正在驚疑不定,猛然聽見一聲嘶吼。我無法形容這是怎樣的一種聲音,這聲音在房間中一下子響了起來,整個空氣都在振動,我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聲音,但卻有一種感覺,好像一頭凶獸,發出不甘心的吼叫。

聲音漸漸消去,心中的危機感也褪去。眼前空間的抖動停歇下來。是的,是空間的抖動,不是最初以為的空氣,而是空間,哪怕在黑暗中,我也幾乎敢肯定。

我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地上電話裏的“喂喂”聲也已經停止。我汗出如漿,渾身虛脫。

稍稍恢複過來的時候,我勉力爬起來,開了燈,扶起床頭櫃,地上一片狼籍。

茶杯已經碎了,幸好裏麵的水已經被我喝去大半,從床頭櫃裏掉出的一條開了封的餅幹掉了出來,三四片蘇打餅泡在水裏。電話機座也被敲了個裂口,反正不值幾個錢。還好,鬧鍾還在走。

等到把地拖幹淨,東西都收拾好,我才想起來翻看來電顯示,居然是梁應物的手機。

撥回去,鈴隻響了半下梁應物就接了。

“你怎麼樣,出什麼事了?”梁應物顯然猜到剛才有些變故。

“我現在還好,事……倒是有一些。”我老實回答。我這個人不喜歡逞能,何況就算不發生剛才的事我也的確需要梁應物的幫助。

“我正在趕過來的途中,等我到了再說吧。”

我不由有些感動,梁應物這人有時一付公事公辦的樣子,冷冷淡淡鐵板一塊,但要是真把你當了朋友,絕對是心裏兩脅插刀的那種。

給梁應物開門的時候,梁應物的視線在我臉上逗留了三秒鍾,大概是有些驚訝於我的臉色到現在還沒完全恢複過來。

我給自己和梁應物泡了熱茶,坐在客廳的布沙發上,從拿到第二本手記開始,到在作協大院裏的異象,再到剛才的驚魂,完完整整地講述給梁應物聽。

梁應物點起一枝煙,在聽的過程中一言不發,盯著化開的煙霧,若有所思。

特別是最後我在講述那股神秘力量再次襲來時,聽得猶為認真。

我也知道這是關鍵所在,是以盡可能詳細的把我的感覺講出來,並且不太任何個人的判斷,以免影響到他。說實在話,就算是真讓我講自己的判斷,也講不出什麼道道來。

梁應物聽完,狠狠地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裏,站起身向我臥室走去。

“不介意我參觀你的臥室吧。”梁應物說著打開臥室的燈。

我悶哼一聲,這小子明知故問。

梁應物打開燈,卻沒有走進臥室。這當然不是什麼考慮到我的隱私,以我和他的關係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什麼真打算瞞著他的東西。他是在觀察臥室內的情況。

他正在做一項我自己居然到現在為止都沒做的事:勘察現場,試圖找尋那神秘力量的蛛絲馬跡。

我不是不知道這樣做的重要,之所以在梁應物來之前沒有做,是因為我有一種直覺,那力量是真正來無影去無蹤,這樣層次的事後觀察,是絕對不可能有什麼發現的。

“還在看什麼,第一現場早被我破壞了。”我苦笑說。

我的臥室陳設一目了然,大概十平米的屋子裏,一張六尺大床占了一半空間,之外還放了一個五鬥櫥,一個衣櫥和一個床頭櫃,留給人的走動空間是個L字型的狹長區域,現在地上還濕漉漉的,床單則淩亂不堪,是我剛才在床上掙紮後留下的痕跡。

臥室兩邊的窗都關著,因為開著空調,剛才我連臥室和客廳之間的門都關了。梁應物走到窗前,細細地察看,然後把頭轉向我,我做了一個“我沒動過一直如此”的表情。

“你恢複過來的時候,門也是關著的?沒有聽到關門的聲音?”梁應物問。

我雙手一攤,以示作答。

“看起來沒有人在剛才進來過。”梁應物說。

“確切說,沒有任何已知的大型生物在剛才進到我的臥室。”

“如果這力量和我在作協大院遇見的是同一種,那麼當時辦公室裏有那幾個人都沒事,隻有我感覺到了,今天在這裏會給你發現什麼才是怪事。不過,我本以為離開作協大院就沒事,沒想到它竟然可以不受地域限製。”我補充道。

梁應物坐回客廳沙發,再次點燃一枝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