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3)

城裏嘛那個村裏,咱一樣樣的人!

誰都沒有想到,高馬麗竟然在下麵接了一句:

蘭花花開在梁上,山丹丹開在溝,

打工人的苦日子,不能沒個夠。

一上一下,男女對唱,把個糧垛跟前唱得高潮迭起。隻是兒媳婦一出場,做公公的石羅鍋不好再指手畫腳,閉上了嘴。

憑的一身苦水喲,靠咱的是實受,

打工族日子再難,也要爭出頭!

熬過了苦夏呦,眼前者是金秋,

打工人的好日子,要呀嘛要開頭!

定然它要開頭!

爬山調,唱出金河的理想,唱出大家的心聲。

石羅鍋和大家讚賞地朝垛頂上看去。

金河與銀河,兄弟兩個,筋肉飽綻、汗水津津,陽光一打,仿佛鐵人銅雕。

高馬麗與柳鶯鶯在垛前,笑容綻放,霞光映照,一片燦爛。

手足的關注

――《兄弟如手足》後記

即便在北京這樣悠久曆史的文明古城,哪怕在上海那樣時髦新潮的當代都會,器宇軒昂操著標準京腔的北京人兒,以及小鳥依人說著寧波官話的阿拉上海人,上溯三代至多五代,誰個敢於斷然宣稱:自己的祖宗不是從農村來的、不是農民呢?輝煌數千載的農耕文明,曾經托舉起了長安、洛陽、杭州、汴梁那樣的大都會。封建時代**的或者約定俗成的社會等級叫做“士農工商”,“耕讀傳家”向來是國人尊奉的理想生活模式。

農村,並不是什麼令人生畏的蠻荒之地;農民,並不是什麼低人一等的賤民。

城鄉,本來相互依存,**。方域地界相接,輻輳交錯;人員血脈相連,手足情誼。

然而,自上個世紀中葉以來,由於人所共知的、或許是一般老百姓說不清的原因,農民,我們的衣食父母,社會地位墜落到二等公民乃至最低等級那樣的地位;農村,古今詩人吟唱田園牧歌的大好鄉野,成為上等人不屑一顧的地方,成為落後、愚昧、貧窮、肮髒這些詞彙的同義語。

我們的父老鄉親,幾乎隻是在歌星們忸怩作態的煽情表演中受到虛擬的尊重。他們苦難的皺紋有如水土流失嚴重的深溝大壑,始終在貧困線上掙紮;他們緊抿的嘴巴好比幹涸的古井,喑啞地仰望天空。農民,處於嚴重的失語狀態,除了忍受,就是沉默。農村,我們所有人的根,被割裂在國家的整體格局之外;那兒,緊挨著大大小小的城市,卻仿佛距離我們無限遙遠。

所謂“三農問題”的提出,是必然的。

我相信,除了極個別的分子,我們多數人,農民的兒子和農民的孫子,會天然關注農村――我們古老的家園,會由衷關注農民――我們的父兄。

長篇小說《兄弟如手足》,就在這樣的思考背景下進入了我的敘述過程。

我出生在太原。幸運的是,我小時候曾經被父母送回鄉下交由我的祖母看護。從兩歲到十二歲,整整十年。我成了一個地道的鄉下孩子;或者說,我被傳統文明、農耕文化滋養長大。

作為在中國文壇也還知名的小說家,我主要書寫農村題材的小說;我的文化之根從來沒有斷裂過。用城市的或者是當代的眼光來反顧農村生活,用全麵的或者曆史的尺度來把握城市節奏,對我而言,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而然。當所謂“尋根文學”大行其道的時候,當評論家們為之大肆鼓吹、歡欣鼓舞的時候,我好像一個智慧的農民一樣,在一旁善意微笑,保持沉默。我以及我的作品始終不曾得到熱心的評論家們太多的關注,大家的文化養成差別很大,難得共鳴。我知道自己比諸位尋根者早已走了多麼遠,比諸位探索者早已掘進了多麼深。

我一直有著自己的驕傲。作為農民的兒子與孫子,作為從農村出來的一名作家,我不需要尋根。我幾乎天然地具備鄉下人的眼光和立場,中國立場。我沒有那樣偉大――代聖賢立言,但我如此自豪――我在努力替代失語的農民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