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3)

7

溫小寒工作有了著落。心裏就踏實了。

她在小縣城裏的時候,是個出眾的女學生。街上一走,誰都認識。到了大學,第一年就被埋沒了,不那麼顯眼了。等她找到都市的節奏,已經是二年之後,她成了班花。

幸虧有了陳爾東的援手,她可以留在省城,可以繼續出眾。

她一走進那寬敞明亮的辦公樓,幾個月來的焦慮煙消雲散。想不到是這樣,在城市裏有些背景的人,安排一份工作,簡直就是舉手之勞。當然,滴水之恩,尚且應當湧泉相報,自己該如何報答陳爾東呢?她的心理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有了變化。

這天,陳爾東找了一輛桑塔納,幫她去學校搬家。校方對未能搬走的學生已經催得十萬火急了。她不能再拖了。其實,她早能搬,所以拖著,是因為石金河還沒搬,她心裏還是放不下這份記掛。

東西很簡單。一個學生,能有什麼家私呢?更多的倒是把自己的記憶包紮一下,封存起來。

車子離開校園路後,並沒有順著原路返回,而是繞了一個彎兒。

溫小寒問:

“我們來時沒走過這兒,好像是上《又一村》的路呀?”

陳爾東答腔道:“前頭就是柳暗花明的‘又一村’。我們要不要去看看石金河?”

溫小寒搖搖頭。

“我說你,已經得意了,是吧?不必要去失意人前賣弄這種得意了吧?”

“小寒,你看你把老同學說成什麼了。”這時,他一直盯著窗外的眼光閃動了一下,“我無非是想路過看看他,有沒有能幫他一把的地方。”

溫小寒已經有預感,一轉臉,窗外果然是石金河。拉著一輛平板車,車上放著他的東西。車子後邊有一個女子,就是《又一村》的那個服務員,幫他推著車。

陳爾東似乎急於賣弄什麼:“我們一塊下去幫他推推車子?”

溫小寒搖搖頭。

“不用了吧?知道他已經有了著落,有人關心他,我心理也就平衡了。”

溫小寒自己明白,這樣找平衡,不過是冠冕堂皇地自欺欺人一番罷了。

把握方向盤的陳爾東,臉上閃過一絲笑意。

8

陳爾東與溫小寒沒看錯,石金河也是今天搬家。他們到學校比較早,隻不過平板車走得慢,讓小車追上了。

石金河拉著車,和高馬麗走進《又一村》餐館背後的一條小巷旮旯。

腳下,汙水橫溢;眼前,到處散亂著垃圾。

這裏原是省城一處垃圾場。垃圾堆滿了,再不能往這兒傾倒,這裏便成了撿垃圾的人們居住的地方。後來,建起一些棚屋雜院,成了打工族的安身之處。

學校攆畢業生騰宿舍,金河當下就沒了能擺放一卷鋪蓋來睡覺的地方。又是高馬麗幫忙說話,才在喬二棒住的地界給金河擠出一個床位來。

進了棚屋區,金河便說:

“高馬麗,你給我找地方,還和我一塊搬家。二棒老兄更加不高興了吧?”

“他不高興還能怎麼著啊?我這麼著摻和,倒是擔心你那個同學溫小寒不樂意呐!”

說起溫小寒,金河也是盡量給自己寬慰:

“我都想過了。人往高處走嘛!我連自己的工作都解決不了,能幫溫小寒什麼忙?陳爾東說是不懷私心,其實也隻是嘴上說說罷了。究竟什麼動機,能騙得了誰?哼!不過嘛,眼下我實在是無能為力呀!唉,不說這些了!”

“要是誰幫助安排一個工作,就立刻移情別戀,那也太不拿感情當回事了。”

“移情別戀,你知道的詞彙還不少呀!我再教你一句,優勝劣汰,適者生存,這句更現實,更有用。溫小寒為什麼一定要死抱住我這樣一個落魄的家夥不放呐?”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那我為什麼就一定得朝喬二棒那兒走?”

高馬麗說著指了一下前邊,意思是到了。腳底盡量挑揀著落腳的地方,她又說了一句:“這號地方,你還說想叫溫小寒幫你搬家。就是來看一眼,也得嚇著。”

“有奈無奈,瓜皮當菜。臨時居住嘛!我石金河、包括你高馬麗,未必永遠住這樣的地方!”

說著話,進了雜院裏。

叫做翠蘭林生的一對青年夫婦正卸一車垃圾,然後蹲下來歸整今天的新收獲。整理紙箱板、踩扁易拉罐,將報紙、書冊分類,捆紮。

他們的兩個小孩子圍著垃圾堆轉圈兒。一個,抱一隻揀來的玩具熊當馬騎;另一個,坐在空車上,脖子上套了一個泡沫塑料圈,轉著玩兒。

“翠蘭姐,收獲不小呀!”高馬麗打著招呼,拎了些東西進屋。

金河卸下東西,隨後進了棚屋。迎門的大通鋪上,空出二尺寬的一條地方,高馬麗就在這兒替金河展鋪蓋。

陰暗的光線裏,金河發現裏邊坐著一個人;那人聽到動靜轉過身來,臉上一副盲公鏡正對著石金河。一看就知道是一個算命的瞎子。

高馬麗邊收拾屋子,邊問:

“王師傅,今天沒出工啊?還是已經掙下了?”

王瞎子摘去盲公鏡,撣撣衣襟:

“這兩天風緊。不分青紅皂白抓人收容。——這位是?”

“石金河。”

王瞎子跳下地,連忙拱手相見:

“啊,就是喬二棒常常說起的大學生,失敬失敬!在下嘛,是搞‘人生預測學’的。”

高馬麗撇了撇嘴:“見了文人,王師傅也轉起文來了。就說打卦算命的不完啦?”

王瞎子不滿地嗬了一聲,“嗬!打卦算命,隨便什麼人就能打了卦、算了命啦?我王某人精研文王六爻八卦、諸葛馬前神課,科學預測、絕對準確!要不,我當場給這位兄弟來一課?反正我今天閑著也是閑著,奉送一卦,分文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