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祁烈進帳，恭敬地站在梁歸煙的榻前。此時她剛剛清醒，臉色還是慘白地很嚇人。
“找到尊夫人了麼？”沒想到梁歸煙醒來問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祁烈有些尷尬，但見她坐起來的時候還是十分虛弱別扭，於是試圖上前扶了她一把。
“還沒有。”
“將軍不要太過憂慮，尊夫人吉人天相。”梁歸煙撐了一下，笑容很是慘白。
“承公主吉言。”祁烈不知該說些什麼，他擔心文惜，也擔心戰況。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心裏總還是有一線希望的。
“將軍……我聽到低鳴的號角了。”梁歸煙無力地沉下臂膀，靠在祁烈懷裏。
濃重的藥味和血腥混合著女人仿若與生俱來的體香，頓時令祁烈有些手足無措。
“公主聽錯了，營裏正在修整，暫時不會有戰事。”祁烈伸手將她的長發往一側撥了撥，繚繞的發絲與月色錯綜的清風徐徐入賬。
“我今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有一天同你……並肩作戰。”梁歸煙嫣然一笑：“將軍，你說，我……算不算勇敢……”
祁烈的心猛然一緊，微微別過臉去。
“公主，您很了不起了。”
“如果我死了，那就是我們大梁曆史上第一位……咳咳，戰死沙場的公主了，是不是？”梁歸煙喘息幾聲，把頭慢慢靠向祁烈的肩膀。
“公主不要亂說話。”祁烈猶豫了一下，然後伸手挽住她的肩膀：“您隻是受了點皮外傷，不會有事的。
明天，我會遣返一部分傷員回京，你……得跟他們一起走。”
“我不想走……”梁歸煙搖頭，美麗的眼睛裏似有些熱烈的祈求：“將軍，這些年，你從未給過我任何承諾……但隻有這一次，能不能，讓我留在這裏……最靠近你的地方？”
“公主，你……”祁烈不忍去看她那雙充滿悲傷的眼睛，就如自己從十四歲起就寧願遠離朝堂駐守邊關一樣，他逃避掉的是人，卻不是心。
這麼多年來，他無法為自己做任何選擇。因為他的一切意念和行為，都在祁家的祖訓上，都在兄長的陰影下。
他不能去做一個代替兄長的駙馬，也不能去愛一個與兄長所愛……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他用無數的信條禁錮了抉擇，到頭來，卻連想要什麼都不再清楚了。
“十歲那次，賞花宴會……”梁歸煙閉上眼睛，挑起嘴角一絲笑意：“你以為，我在花叢裏放紙鳶，放到困倦了麼？”
祁烈的手猛然一抖，隨著他臂彎沉下去的還有梁歸煙那瘦削的身子！
“公主！”
“沒事，我隻是有點累。”梁歸煙睜開眼睛：“將軍還記得那個宴會麼？”
怎麼會不記得？祁烈啞然。
那時，兩位公主吵著要祁連陪著捉迷藏，但祁連很快就找到了二公主，然後帶著她去騎馬了。
梁歸煙躲在花叢裏，手裏拎著打濕了的紙鳶。難受地等了好久，索性哭了起來。
哭著哭著就睡了，粉嫩的臉蛋上掛著淚珠。
隻有七歲的祁烈穿過一層層沾著露水的花叢找到了她，像所有的孩子一樣，說出這輩子的第一個承諾。
——三公主，你要是不嫌棄我是個小瘸子，就別再喜歡我哥了。等我長大了，我娶你。
“我沒有睡著……”梁歸煙眯著眼睛笑，看著眼前男人那漸漸變色的臉，恢複那最純真的笑顏：“將軍，我都聽到了，你偷偷的說，還……偷偷地親了我一下，對麼？”
“我……”祁烈覺得眼眶有點酸脹，僵硬的手臂往上抬了抬：“我不記得了……兒時冒犯了公主，還望恕罪。”
“嗬嗬，冒犯……”梁歸煙苦笑一聲：“如果我偏不原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