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這樣,當你費盡心機地去想要弄清某個真相的時候,總會夾雜著人們附加上去的各種雜念和判斷,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過程遠遠超越了結果的意義。而最後所能剩下的,也不過就是那一張張無知而又愚昧的皮相而已,而這卻成了唯一的生存之道,隻有真正去追尋過的人才會明白其中的無奈。
段睿睜開眼,剛才的疲憊奇跡般的不見了蹤影,現在所能聽到的、看到的,卻變得異常地清晰。
原來,極端的痛苦能讓人變得如此的頑強,人生還真不是一般的慘烈!
他臉上浮起一個冷笑。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段睿也並沒有常常刻意地去回憶它,但這種記憶卻是一種永恒的存在,隻是記起它的方式發生了變化而已,要不是在這樣極端的環境中,他也不會給自己這樣的機會,用一番可悲的自哀自憐來撫慰心靈的創痛,這在他看來十足可笑。
逝去的終究會逝去,而留下來的不管怎樣你必須得堅守。
段睿看了看手表,時間不早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表,起身朝封閉病房的方向走去。
迎麵走過來的是一張並不算陌生的臉,在看到彼此的那一刻,他們都刻意地放慢了腳步。段睿本能地想要躲避的這一場景,終於還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他低下頭推了推眼鏡,努力地掩飾著這份不自然。
“段先生……”程雅如在他麵前停了下來,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你是段先生吧?”
“哦,你好……”段睿清了清嗓子客氣地說,“對不起,剛才沒有認出你。”
“真是太巧了,怎麼今天會過來這裏呢?”
“我過來幫韓冰問點事情……你知道……他現在的情況還是需要多注意。”
“哦,這個我知道,最近他也有過來做一些康複治療,說巧也是真巧,我正好在這邊有個課題研究,就過來了,真沒想到能再碰到你,代問賀董好啊。”
“程醫生太客氣了,韓冰在美國還多虧了你的幫助,我們董事長一直非常感謝你。”段睿語氣溫和。
“沒事,這些都是我該做的,以後有什麼事情也可以來找我。那段先生,我等一下還有個會診,就先走一步了。”程雅如禮貌地道別。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段睿才快速地離開了病房大樓。
不知怎麼的,剛才的突然碰麵讓他感覺有些忐忑,看來今天是暫時不能去封閉病房了,其實他一早就知道,瞞著賀凱凡把弟弟送到這裏來治療是需要冒極大的風險的。雖然他也明白賀凱凡對他的信任度正在漸漸地降低,現在這樣做的確是不明智的,但他實在不願意看到弟弟再受到任何的煎熬,他要讓他得到最好的治療。
這是他心裏唯一珍藏和堅守的東西。
現在讓他不安的是,和三年前在美國時相比,程雅如似乎沒有太大的變化。想起曾經在美國度過的時間,他是頂著怎樣的重壓熬過來的,在那段艱難的日子裏,程雅如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存在,她那一顰一笑和溫和婉約的氣質,也給段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這些卻實實在在是段睿最害怕的,他害怕這種感覺會讓自己變得脆弱,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縫補起來的,那傷痕累累的心一旦被什麼東西融化掉了,將變得再也不可收拾,所以他本能地壓抑著自己心裏的那份衝動。
他明白,這還遠遠沒到可以釋放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