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獨憶少年時(3 / 3)

沒人知道龍威東是怎麼把丁景清抓到手的,有人說是龍威東夜襲丁府,也有人說是丁浩主動獻出幼子,眾說紛生,難辨真假。唯一的事實是,龍威東這十五年唯一的工作便是看守自己抓回來的這個人質,一次又一次地回味那場痛徹心扉的戰敗。

“今日晚了一刻鍾,去哪兒了?”景清一回來就被龍威東候個正著。可他不願多說,隻是徑直往裏走。龍威東早就知道這位“人質”的脾性,冷哼一聲,“出去多久還不都一樣,到頭來都是回到這兒。”說著輕笑了幾聲。

景清頓住腳步,淡淡地說了句:“將軍是在說自己麼?”龍威東一個箭步跨了上去,揮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景清的臉上。景清的身子晃了晃,嘴角卻溢出了一絲輕蔑的微笑:“將軍是有多久沒有上陣殺敵了?好似掌力柔了不少。”

龍威東被說得更是氣急敗壞,大吼道:“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別人叫你公子,你以為你真的就是公子了麼?!爺告訴你,在這兒,你什麼都不是”

“那將軍何不快些動手,好讓大家都來個痛快!”景清直逼龍威東的雙目,龍威東被他逼得向後退去,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身邊的士官忙上前攙扶,卻被他用力甩開,“都給我滾!都以為我老了是麼!滾!”士官們被嚇得連忙散開,站在一邊,低頭不語。

丁景清似乎還不肯罷休,借著還沒散去的醉意,說道:“別以為叫你將軍,你就真的還是將軍,我告訴你,在這兒,你和我一樣,什麼都不是!”

“你——”龍威東早已習慣了景清的張狂和放肆,卻實在難忍這口氣。幾年來,景清慢慢成長,遠不像少時那樣聽人擺布,變得張狂放肆,時不時就頂上自己幾句。本就心中憋屈的龍威東次次都被說中痛處,更是怒火中燒。

龍威東對丁景清的“看守”實則也是種伺候,打得罵得卻殺不得,怨得恨得又發不得。他是戚閥與丁閥之間的一層薄如蟬翼的膜,誰都不敢將他捅破。十五年來,丁閥始從不要求戚閥放人,也不曾派出使節來談條件。戚天霸原來的如意算盤一次次地打了個空響,得不到一點好處不說,還白白地別了一肚子窩囊氣。

傳言很快到了丁景清的耳朵裏,十五年的那夜懵懂的他哭泣地離開了母親的懷抱,他一直以為,自己總有能回去的一天,到那時,他還能依偎在母親的懷裏撒嬌;他還能和兄長嬉戲打鬧;他還能像一個正常的孩子一樣自由自在地活在父母無微不至的嗬護下。然而,時間抹殺了他的一切希望,父親的無動於衷將他一次次推向了風口浪尖,無論戚天霸怎樣的辱罵和折磨,那頭的那個“家”從來不會有任何回應。

他和龍威東,一個是末路英雄,一個是落難公子,當中千絲萬縷,糾糾葛葛,究竟,到底誰是誰的無奈,誰是誰的痛?

丁景清不再理會身後龍威東的任何嘲諷和謾罵,獨自一人往屋內走去,這樣的日子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又會何時結束呢?

屋內除了簡單的家具擺設什麼都沒有,景清走到窗邊,錦廬城地處南麵,初冬之際,雖不及北方寒冷,但始終夜寒風涼,可景清此時隻穿了件單薄的外衫,絲絲寒風吹入屋內,令得他也不禁打了個寒顫。月光灑落窗沿,仿佛映出了他蒼白消瘦的臉龐。他伸手撫摸月光中的“自己”,眼前一時蒙矓,慢慢地那張臉幻化成了母親淡淡的微笑,有慢慢地變為自己嘴角無力的苦笑。

每當這時,他總會想,同一片月光下,內心的牽絆同樣是在思念自己麼?